从星纪出来,贺南枝想要找这位万恶的资本家很简单。
她轻车熟路地拿出了一部黑色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到盛秘书的电话。 四十分钟后。 一辆加长版的黑色劳斯莱斯从前方宽阔的街道而来,缓缓减速停下。 贺南枝站在台阶上,被午后的灼热日光浸透了会,眼皮微微泛红。 好在盛祈看到她身影的刹那,就赶忙地下车,恭敬打开了后座的门。 车厢内,开足了冷空调。 贺南枝安静落座,纤薄的背自然挺得很直,外头的光线被车玻璃重重过滤后,只剩下极浅的温度洒在沿着膝盖垂落的胭脂色裙摆处,可以忽略不计。 而她就算心中有气,仪态上丝毫是不显的。 盛祈从后视镜观察她表情,开口说:“谢总正在进行商务谈判会议,我先带您过去。”这儿离酒店很近,车子从街道汇进繁忙的车流,之后进到一家五星级高档酒店。 远远的,贺南枝透过车窗,看到酒店喷泉池中央有一座通身洁白的断翅膀天使雕塑,而盛祈很快就将车环着半圈,开到了金碧辉煌的旋转大门前。 进去后。 贺南枝婉拒了他提出先去顶楼的总统套房,以为很快见到谢忱岸。 便踩着细高跟,平易近人地走到了供人临时休憩的大厅沙发区域,整个过程中,她抿着唇没透露寻来做什么,而盛祈,自然也就没敢当面八卦。 时间缓缓流淌过去。 贺南枝还收到了来自谭颂的消息提醒: 「身为你执行经纪人,我有义务提醒一下……大美人,你这次可是要出演大制作电影,是尊贵无比的女一号!!!要片酬可以,千万不能得罪资方!」 「还有别忘记自己是女明星,在外别被偷拍了。」 偷拍? 贺南枝指尖在光滑的屏幕顿了下,没放心上,以她如今的小新人咖位,还不至于走到哪儿都被粉丝举着手机前呼后拥的。 想了想,她敷衍地回了消息过去。 * 谈判会议时。 已经是入夜时分,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暴雨,夏季的雨水像泼墨般洒在酒店落地玻璃前,逶迤落下。 前方鎏金的电梯门缓缓启开。 先一步出来的经理让出位置,紧接着气质清傲矜贵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缓缓出现。 谢忱岸步伐从容,与嘉运集团的张董洽谈完事宜,淡淡颔首告别。 待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们先行一步散去后。 施瑶却没有,现在七点半左右,外面又下着暴雨,她优雅身形被水晶灯笼着,脚下七厘米高跟鞋正想往这个俊美的男人身侧靠近一步,开口邀约他共度晚餐。 谁知。 谢忱岸长指抚弄冰凉的腕表,语调很淡问走过来的秘书:“人呢。”
盛祈指了指大厅休息区域。 随即,被忽略彻底的施瑶虽看不清谢忱岸那张冷白如玉的侧颜神情,却见他径直朝前方走去。 “谢——” 她要喊。 盛祈食指嘘的一声,生怕惊了什么人似的,压低声量提醒:“施小姐,我家谢总已经佳人有约了。”
施瑶眼底染上了抹冷色。 她家舅舅和谢氏在生意上有合作,时间久了就动起牵红线的心思,这次谈判……自然就将这个宝贵的机会给了她。 未料到,谢忱岸这般出了名的禁欲系男人会被人捷足先登了一步。 施瑶过不去。 盛祈挡着道,偏礼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送您去地下停车场。”
大厅那边,贺南枝等久了犯困,不知不觉靠在了沙发背上。 谢忱岸缓步过来时,便看到她侧着脸蛋睡得正香,眸色沉静端详了她几秒……忽而,贺南枝纤薄身子晃了下,快要从沙发背滑下来时。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扶住了她,毫无间隙地滚烫触感,惹得贺南枝蓦然惊醒。 那睁开的睫毛轻轻颤抖,望着近在咫尺男人近乎昳丽的面容。 她忽然觉得,抛弃谢忱岸冰冷无情的性格外,这张脸,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偶尔还会把人惊艳到。 只不过这念头在贺南枝脑海中闪过,很快她就记起了新仇,启唇阴阳怪气道:“好抱么?”
谢忱岸看她已经清醒,起身平静地收回手,眉目淡漠:“过来。”
去哪? 贺南枝还没问,就被他带到了酒店十六层的高档西餐厅。 盛秘书明显是提前预定好了视野最佳的餐桌位,等她坐下时,这起起落落的心情也都平静了,抬起眼睫看向对面。 谢忱岸此刻像是忘记了婚房那晚的不欢而散,将清水缓缓倒入玻璃杯中,推了过来:“找我什么事?”
贺南枝没去喝,抿着淡红色的唇。 在酝酿怎么辱骂他。 谢忱岸今晚心情尚可,打量了她漂亮小脸蛋上数秒后,似是随口说:“你不说,那我猜猜?”
贺南枝就不信他有读心术! 然而,谢忱岸的薄唇缓慢溢出几个字:“你很缺钱?”
那语调,是极为笃定的程度。 贺南枝下意识想去照镜子,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谢忱岸先前扣下她鬼鬼祟祟回去偷拿的那颗宝石,以及方才的试探便心如明镜,语速缓慢问道:“你做了什么欠外债还不上?是欠骆岱?”
贺南枝乌黑瞳仁陡然满是心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堆小竹马里……精准找出骆岱的。 她唯恐被继续看穿,开口打断:“你猜错了!”
谢忱岸挑眉:“嗯?”
“我来找你是为了杨弋电影的片酬。”
贺南枝想到这,就将包里那份零片酬合约翻了出来,又在摔桌上还是清清冷冷的摔他脸上,两者之间犹豫了一秒。
随即,那份合同被贺南枝扔了过去,控诉意味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全身上下哪个地方看起来很便宜的样子?”她指着自己,又对拿起面前合同的俊美男人咬字说:“我不值得你花三百万?”
谢忱岸长指翻阅了几秒薄纸,清隽眉心微折。 似没料到先前的女一号是零片酬出演,随即,他余光扫到贺南枝气得眼尾都红晕的模样,语调极淡:“哦,你欠了骆岱三百万。”
贺南枝彻底破防了:“谢忱岸,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心思被猜中?”
贺南枝话音戛然而止:“——” 比起她站着不动,谢忱岸姿势仍然优雅端正:“所以你想把身价提到这个数?”
莫名的,贺南枝从他语调里,听出了赤裸裸的潜台词。 这男人!!! 分明是在暗讽一线女星都零片酬出演。 她这个十八线小新人,好意思狮子大张口? 这时,恰好盛祈姗姗来迟。 他一进来就敏锐察觉到餐桌的气氛不太对,凭借着上任以来伴君如伴虎的经验,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将黑色调的菜单递过来。 “谢总,主厨那边请示可以上菜吗?”
谢忱岸垂目过了眼:“嗯。”
盛祈看了眼极美的女人侧颜,小心翼翼地问:“贺小姐有什么忌口……” 贺南枝从小养在锦绣堆里的,关于忌口方面都能写成一叠奏折了。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没走人都算教养好。 谢忱岸不指望她回话,让人递来钢笔,明晰干净的手指提笔在菜单空白处写下时,旁边随时听候差遣的盛祈神使鬼差地去偷看,转瞬恍然一说: “贺小姐不吃任何带紫色的食物啊?”
贺南枝微微侧眸,滑过许些讶然。 没想到他还记得啊。 心情略微舒服了些,朝丝绒椅子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但是拒绝进食。 她要饿死在谢忱岸面前!!! 主厨以极快速度将摆盘精致的食物备好,侍应生端上桌,不带一丝多余动静。 谢忱岸要了杯白兰地,长指漫不经心的轻叩着透明酒杯。 半响后,慈悲心发作:“给你三百万也未尝不可。”
贺南枝再次抬起时,美眸流转间,含有一丝希望。 谢忱岸神态自若地吩咐盛祈去拿笔纸,吐字清晰:“走我私人账户。”
贺南枝向来见好就收,摆出真诚态度:“我会还的。”
见谢忱岸不太信的样子,她接过冰凉的钢笔,犹豫几秒,在这张丧权辱节的欠条上写:「我要按期还不上,就陪你睡觉觉——」 签名时。 她笔尖停了停,终究诚意不够。 将贺南枝三个字……写成了小鲤儿。 谢忱岸薄唇极慢磨出:“小鲤儿?”
“我没写错。”
贺南枝强词夺理,唇抿起笑:“乳名是我爸爸亲自赐的,你敢质疑自己老师呀?”
谢忱岸淡笑。 将这张极薄的白纸,递给盛祈收好。 许是他笑容在璀璨的灯光下格外蛊惑。 贺南枝恢复心情去拿瓷器餐盘的食物时,咬了一小口甜点,口感太腻,年幼时的习惯深入骨髓,干净细白的指尖捏着,自然不过递到了他。 作为…… 三百万的谢礼。 这幕,恰好餐厅内被一位深灰色西装的男子捕捉到。 他震惊过度,止住了步。 深夜的暴雨未停。 贺家宅院的大厅亮着灯,季茵茵穿着苏绣的旗袍,端庄地坐棕红色的沙发上快一个小时,而这偌大冰冷的空间,除了站在不远那位双鬓染霜的管家,就没别人了。 直到快凌晨。 贺斯梵漠然地从外面灰色的雨幕走进来,正想径直上楼。 却被季茵茵拦阻:“斯梵。”
他止步半秒。 “杨弋那部电影我被换下了。”
季茵茵眼睛里掠过幽怨,短暂一瞬,又调整好了妆容精致脸上的表情:“你不是答应给我的嘛,怎么到贺南枝手上去了?”
换角这事。 秘书早就秉公办理回报给了贺斯梵。 而季茵茵有心要争:“她凭什么……” 话音未落。 换来的是贺斯梵冷嘲热讽:“怎么,你未婚夫可以给你走后门,她未婚夫就不行了?”
季茵茵脊背一僵。 下意识想牵他,碰到冷白手背的刹那间。 贺斯梵抬手,慢条斯理地松了下领带,这般规矩严苛的百年世家养育出来的男人,哪怕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透着天然的高贵。 季茵茵是爱慕他的。 也心知贺家,贺斯梵的父母已经定居纽约,至于他那位携爱妻隐居多年的叔叔,也就是位列族长之位—— 贺南枝的父亲,早年就不过问世俗的事了。 如今轮到贺斯梵当家作主。 她为了联姻不出变故,柔软无骨的手慢慢收回,忍下:“我以为你不喜妹妹进娱乐圈。”
贺斯梵兴致缺缺欣赏她满脸欲语还休的模样,冷声吩咐管家备车送人回去。 随即,步入上楼。 宽亮的浴室淅淅沥沥水声响起。 贺斯梵站在大理石洗手台前,将骨节分明的手递到剔透水柱下,反复冲洗,直到肌肤不可能沾染上一丝女人甜腻的气息。 他抽出纸巾擦拭冰冷指骨,搁在旁边的手机响起。 多年挚友霍清川远程发来一张高清照片,清晰映入眼底。 附字: 「兄弟,你那金枝玉叶的宝贝妹妹在干嘛?」 「跟谢家那位……你一口我一口的喂,他们现在尺度玩得这么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