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十月,飞雪漫天,寒风刮骨。
北川域钟离国,广平城。 虽已时至晌午,但此时城内漫长的街道上却如永夜般寂静无声,除了呼啸的寒风外,偶尔可听见几声野狗的呜咽在回荡。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咒骂声划破了天际,震得街边屋檐上的雪都簌簌的掉了下来。只见一户大院院墙边的小洞里钻出了两个灰色的瘦弱身影,飞快的朝外跑去。 而在他们身后一个肥胖的妇人手持菜刀从府门冲了出来,一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两只埋在肥肉里的小眼睛透出凶恶的光,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如同灰鼠般的身影消失的阴影之处。 转过几道巷子,来到一处阴暗角落中,两道灰影露出身形,纷纷揭开遮着脸庞的灰色破布,露出两张泥污混合着汗水的脸,依稀从青稚的眉眼间看出是两名少年,此刻二人正靠在角落的墙头大口的喘着粗气。 “阿欢,小豆子上次就因为在那齐家乞讨点食物就被那恶婆娘打断了腿,不就是拿几斤粮食吗,你为何要拦我!”稍微高大的少年气息稍平后立马对另一名少年质问道,说罢他拿起手中的灰布狠狠的擦了擦脸,露出了其左侧额上连及眼下的那道狰狞疤痕。
“王永富,咱们不是说好不做那偷盗之事吗”名叫阿欢的少年也微微擦了擦脸上的泥汗,秀清的脸上露出一双坚毅的眼,也有些生气的说道。 “易欢,你早晚要饿死在这街头!”疤痕少年气愤的说道,最后无奈的一拳锤在墙上。
“好了永富哥,你快看看怀里的炭火余烬,小豆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易欢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 疤痕少年闻言也急忙小心翼翼的取出胸前的小包裹,只见他缓缓的打开粗布,露出了一方木块,而木块的中间躺着一块黑色的木炭,木炭上一团星火熠熠生辉。 二人见此终于露出了笑容。 随后他们穿过风雪,再次化作两道灰影,迅速的朝着城西的贫民窟跑去。 广宁城西,是一片越来越大的贫民区,在这里聚集着广宁城周围所有的流民与乞丐。 二人跑进了贫民区,迅速的走进了一间破旧的小庙,小庙斑驳的墙上依稀可见朱红。 易欢推开一旁虚掩的朽门,走了进去,只见庙内一片昏暗,唯有那几处垮塌的地方露出了一丝亮光,亮光中夹杂着雪花与寒风。 “小豆子,癞子,阿牛”他一边拍打身上的风雪一边喊道,可是回应他的唯有在庙内肆虐的寒风呼号声。 “阿欢,我先来生火”王永富也挤进了门内,借着破洞墙上透进来的微光,聚起木材拿出怀中余烬,用身子当着寒风小心翼翼的生着火。 易欢急忙跑到一处阴暗的角落,伸手摸到了那瘦弱且冰冷的身体。 “小豆子!”易欢急忙将那瘦弱的身体掩入自己的怀里,焦急的喊了一声。
一旁的在全力生火的王永富听闻易欢的呼喊后额头上也急的渗出了汗。 终于,那如同星火的余烬缓缓的点燃了周围的木柴,使得小庙内终于生起了一丝暖意。 易欢急忙将怀中的孩子抱到了火堆处,与王永富围成一团,昏黄的火焰映照出两张焦急的脸。 小豆子身上纵然裹着他们几人唯一的破败棉被,可她的身子却永远不能温暖了。瘦弱惨白的脸上定格住了一抹笑容,也许是她生命的最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谁知道呢?这样的人世间,能有什么美好? 易欢当年捡到小豆子的时候她才五岁,几年来,小豆子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开心果,如今也在这个寒冬就这样离开了。 他的眼中满是酸涩,却没有眼泪流下,曾几何时,他不再允许自己流泪。 王永富的眼角抽动了几下,此时微眯双眼,使得那眼角的疤痕也变得不那么狰狞了。 时间仿佛定格。 直到破庙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雪中又走进来两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其中一个头上长着癞子的少年看见屋里的火光当先走了进来,围坐在王永富和易欢身旁。 他看着易欢怀中的小豆子,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着说道“小豆子这是睡着了吗,我和阿牛今天走到城东那边去了,终于找到点吃的,等会她醒了给她吃点”。 “是啊,王哥,欢哥这鬼天气,街上一个人没有,我和癞子今天都跑到城东去了”另外一个少年也跛着脚缓缓走了进来。 “小豆子走了,食物你们自己先吃了吧,等风雪小点后我们去山后给她埋葬了吧”王永富说完走了出去,似乎不想再感受这沉闷的气氛。 癞子和阿牛皆是一惊,齐齐看向那易欢怀中安详带着笑意的小豆子,癞子先是忍不住了,豆大的泪水啪啪的滴落在地上。 “癞子哥哥,等小豆子长大了一定要医好你的癞子” “阿牛哥,你瘸着腿走这么慢,让我自己下来走吧”小豆子的话语依稀在他们耳边回荡。 “你们陪她一下吧,我要出去一趟。”易欢面色平淡的将怀中的小豆子递给了癞子,摸了摸胸前的那块玉佩,也走了出去。
破庙外,王永富斜靠在破墙上,双眼灰败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永富哥,我要去打断那恶妇的腿”易欢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阿欢,我们一起”王永富闻言也回过神来说道。 易欢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你就不去了,照顾好阿牛和癞子” 王永富面露挣扎之色,死死的捏起拳头,最终又松开了来。 “永富哥,我们虽生如野草,却命无贵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易欢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风雪之中,唯留下他的声音仍在王永富耳旁回响。 风雪夜,齐府,后院,下人休息处。 易欢犹如一只雪豹,微躬着身体,双眼绽出冷冽的寒光,死死的盯着那恶妇休息之处。 待到无人之时,他犹如一道灰色的幽灵迅速的飘进那胖妇人休息的房间,躲在了床后的阴影处,调整了呼吸。 终于,夜深了。 胖妇人搓着手哈着气从外走来,然后将房门紧紧的闭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幸好今日那两小贼没有偷东西,不然可难跟管家表哥交待了” “不过就算偷了又如何,我们齐家的东西吃了的也要给吐出来”想到这,胖妇人得意的笑了笑,如今攀上了齐家成了后厨主事,纵然外面风雪漫天,管她何事呢? 不过有一点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既然不为钱财吃食,那两个小贼进来偷什么呢?她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易欢他们只是为了一点余烬。 很快屋里灯灭了,然后传来了胖妇人的鼾声。 易欢深吸了一口气,从小腿处取出了一把短匕,短匕散着幽冷的寒光! “小豆子,哥哥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他立在胖妇人床旁,双眼闪过一丝凶狠,反手持刀,朝着胖妇人左腿上飞快的连刺几刀! 不待胖妇人叫出声,又顺着大腿在其左侧脚踝处一刀刺进去猛地一挑,手腕一扭!将其脚筋挑断了开,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周围的床单。 “啊!救命啊!”胖妇人终于叫了出来,肥胖的脸上满是惊恐,声音凄厉无比,回荡在整个齐府后院!
易欢做完后在其被子上将短匕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缓缓的收了起来,转身背对胖妇人说道“你不会知道你伤了的那株野草,死在了这个寒冬!你更不会知道,野草也会伤人吧”说完易欢留下仍在嚎叫咒骂的胖妇人,推开门隐入了风雪之中。 很快,整个齐府后院便灯火通明了起来,一群群壮仆手持兵器跑到了胖妇人的屋前。 可现在的易欢却早已出了齐府,在夜色中奔向了广宁城后的山中,他不敢回到贫民区,他知道在这广宁城得罪了齐府是什么下场。 很快,身后一片喧闹,齐府壮仆仿佛一群猎犬!朝着易欢追来! 易欢矫健的身形在熟悉的城里狂奔!奈何两日未曾果腹了,顿时有些体力不支了起来。 他咬着牙,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朝着城后的山里跑去,风雪更大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隐约已进入卿崇山后,易欢只听见身后的追兵声响越来越小。可能山高林密,加之风雪甚大,追兵也放弃了追寻。 而此时早已精疲力竭的易欢一不注意摔在了一道山沟里面,昏迷了过去,不知生死,风雪很快便掩盖住了他的身子。 若不出意外,待来年雪融之时,才可能有人发现他僵硬的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