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用明念之眼和意象之力,看到了夏琥当前的心境。
这是徐志穹从没遇到过的状况。 抱着夏琥的女子渐渐没了生气,不会动了。 心境之中的夏琥,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快被父亲打死了。 而此时的夏琥,既没有反击的力气,也没有反击的胆量。 这就是六品技最大的考验,人在心境之中要直面恐惧,最难以承担的恐惧。 在恐惧面前,人会面对极大的限制,就像徐志穹,当初被打,还不能还手。 更严重的情况是直接迷失了自我,夏琥忘了自己是判官,她的意识回到了那个任人欺凌的孩子。 极度恐惧之下,夏琥就要苏醒过来了。 夏琥一旦苏醒过来,就意味着她的修行之路被断送了。 这就意味着她又被那人渣毁了一次。 可徐志穹该怎么帮她? 透过意象之力,让自己的意识钻到夏琥的意念中去? 徐志穹试了两次,首先,他的意识暂时不能离开自己的元神。 其次,夏琥的意识防御很强大,徐志穹只能看着,不能对夏琥和她的父亲做出任何干预。 还有什么办法? 穷奇恶道的技法,倒是很擅长干预别人的意念。 用狂言之技激励? 想法不错,但夏琥似乎听不到徐志穹的声音。 用恶念之技? 恶念灌输给谁? 徐志穹不知道夏琥的父亲能不能接收到恶念,他是夏琥意念中的产物,倘若恶念传递给了夏琥,夏琥会立刻在恐惧中惊醒。 乱意? 没有用处。 障目? 也没用处。 …… 思量许久,徐志穹下定决心,貌似只能用意杀了! 注入一段意念进去,直接把夏琥他爹给杀了。 可意杀之技就像往意念里投入一颗炸弹,许是能把夏琥他爹炸死,但夏琥势必会惊醒。 除了炸弹,还能投掷点别的什么东西进去,不至于惊醒娘子,还能打败他爹? 极度恐惧之下的夏琥很敏感,得找一个不会让她留意到的东西。 徐志穹仔细看着夏琥的心境。 在这座昏暗的房子里,貌似有我的朋友。 …… 心境之中,夏琥感到母亲已经被打断气了。 她一声不敢喊,只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他父亲扔下棍子,打开了灶台上的大锅,舀上来一瓢滚开的热汤。 这是他们一家子的晚饭,没有肉,没有菜,只有几颗米粒。 “这特么是饭么?这是给人吃的么?你们让我吃过一顿饱饭么?你们两个丧门星!我烫死你们两个丧门星!”夏琥他爹举着水瓢,就要浇在夏琥和他娘身上。
夏琥浑身抖战,剧烈的心跳,即将把她从沉眠中唤醒。 一只老鼠猛然挑起,扑在他爹脸上。 夏琥见过太多老鼠,在她家里有很多老鼠,偶尔看到一只并没什么稀奇。 他爹一惊,身手去抓老鼠,老鼠转身躲过,长牙一咬,从夏琥他爹脸上撕下来一块皮肉。 他爹疼的直喊,用手拍打老鼠。 老鼠很是伶俐,转过身躯,对着他爹左眼,用前爪抠了进去。 这一下,他爹站不住了,倒在地上惨叫:“救我,妮子,救救我!”老鼠把他眼珠抠出来一半,剩下一半直接咬断,他爹嘶声呼喊道:“妮子,妮子,我是你爹,你就这么看着?你个丧门星!你救我,快救我!”
“吱吱吱吱!”
老鼠冲着夏琥一阵叫。
快来呀,你爹就要死了,你还不来救他? 叫过之后,老鼠又去抠他爹的右眼。 右边的眼珠抠了出来,老鼠把零零碎碎全都咬断,回头冲着夏琥吱吱大叫。 快来呀,救你爹呀,快来呀! 夏琥想到了救他爹的办法。 她鼓足勇气,把一锅热汤扣在了她爹身上。 只有把老鼠烫死,才能救了他爹。 “啊~啊!”他爹在热汤之中翻滚几下,没了声息。 他不叫了,就是不疼了。 他不疼了,就算我救了他。 夏琥笑了,老鼠蹲在她脚边,吱吱吱的叫。 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这一关里的恐惧,居然是她亲爹。 …… 寒风凛冽,十来岁的夏琥提着一篮橘子,赤着脚,在街上叫卖。 “橘子保甜嘞,橘子保甜嘞!”
框里还有一半橘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卖完,夏琥蹲在墙角歇了一会,看见红红的橘子,她真想吃一个。 不能吃,还指望着用橘子换粮食。 她想站起身子,忽觉一阵心慌,眼前金星点点,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饿了,饿坏了,实在走不动了。 吃个橘子? 不能吃。 卖了橘子换了钱,买米吃。 余下的钱存起来,过年的时候能买件衣裳穿。 要是余下的钱能藏得住,不被爹爹看见就好了,被他看见了,一夜就能赌干净。 爹爹这些日子总叫些男人来家里,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其实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把我卖了…… 真不想回那个家,卖了橘子,换了钱,我还是走吧。 夏琥挣扎几次,都起不了身,另一份恐惧涌上心头。 她担心自己永远站不起来了。 第二关来了,这一关里恐惧,是饥饿。 夏琥挨过饿,在饿死的边缘挣扎过许多次。 徐志穹这次有了经验,恐惧之下的夏琥戒心很重,但她从不防备身边的老鼠,因为老鼠见得实在太多。 一只老鼠叼着一块饼子来到夏琥身边,夏琥吃了一惊,四下看了看,随即把饼子塞进了嘴里。 她不嫌弃从老鼠嘴里掉出来的东西不干净,快饿死的人哪会计较这个! 徐志穹知道这是作弊,道门六品技是对心性的锤炼,徐志穹只想适当提供帮助,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他给夏琥叼来了两个馒头,夏琥吃了。 他又给夏琥叼来两个粽子,夏琥吃了。 他又给夏琥叼来一只鸡,夏琥吃了。 夏琥也没想过,这老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老鼠又叼来一壶酒,夏琥喝了下去,肚子饱了,身子也暖了,这第二关就算过去了。 转眼来到了第三关,夏琥继续在街上卖橘子。 她能战胜对父亲的恐惧,也能战胜对饥饿的恐惧,还有什么她战胜不了的。 夏琥不一会把半筐橘子卖完了,看着手里的铜钱,夏琥笑了,她准备离开这地方,另谋生路。 走到一座大宅附近,她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追了过来。 娘…… “妮子,你往哪去,你可不能走,妮子,没了你,娘可怎么活……” 是啊,她娘离了她,的确活不了。 “娘,那你就跟我一起走。”
“咱们两个妇人,能走到哪去?”
让她走,她又从来不肯走。 “你跟娘回去吧,那天杀的再敢打你,我就和他拼了!”
每次都说和他拼了,每次都是跟着一起挨打。 “你跟娘回去吧,你爹其实人不坏,就是爱耍钱,爱喝口酒,喝了酒总要耍个疯,你别和他计较。”
是,这人不坏,这是百里挑一的“好人”。 “他找来那些人,也不一定是坏人,他想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那些人,是不是好人家的,你看不出来? 每次夏琥要从火坑里跳出来,总被一个人拽回去。 这是夏琥心里最大的恐惧,却又无法描述,无法回避的恐惧。 “妮呀,跟娘回去吧。”
夏琥她娘拽上一把,夏琥身子哆嗦一下。 她又要吓醒了。 醒了倒也无妨,三关过了两关,六品技已然学会了两重境界,在道门之中,这也算是大造化了。 可徐志穹不甘心,如果这次放着不管,这终将成为夏琥心里永远的阴影。 可怎么对付她娘呢? 上去咬她,抓她,抠她眼珠都没用,这样只会让夏琥更心疼她。 越是心疼她,夏琥在火坑里陷得越深。 眼看夏琥经脉收紧,徐志穹束手无策。 陷入意念深渊的夏琥,也不想再面对的母亲,更不想再回到噩梦般的家里。 可母亲一直在流泪,她的手紧紧攥着夏琥的胳膊…… 夏琥就快醒了,她无路可走,只能选择逃避。 这就没路走了? 徐志穹心里腾起一团怒火。 不是一团,是两团。 两团怒火绞缠在一起,不停的燃烧,徐志穹的身躯在烧灼之间不断膨胀,变得越来越薄。 夏琥带着满心的恐惧和无奈,闭上了眼睛。 等她睁开眼睛时,一盏灯笼掉了突然从大宅的门口飞了下来。 灯笼悬在半空,在母亲面前喝道:“你要受罪便去受,总拉着她作甚?”
母亲松开了夏琥的手,面色惨白的看着灯笼。 “你要吃苦便去吃,非得找个作伴的!”
灯笼压在面门上,晃的母亲睁不开眼。 “想好好活着,便跟着你闺女过日子,不想活了,便和那畜生拼到底,自己半死不活,还要把你闺女逼死,你知罪?”
灯笼之中的火焰窜了一尺多高,母亲惨呼一声,在灯笼的怒斥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琥醒了。 一股又一股力量在她经脉之中来回翻涌。 六品技学成了!还不是普通的六品技,夏琥过了第三关。 “官人,你在哪呢,官人?”
夏琥激动的呼唤着徐志穹。
房间里没人,却多了一盏灯笼,挂在了夏琥的床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