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就在阴司,里边大把金豆子,却没看见一个冥道修者过来捞功勋。
师父摇头道:“他们不能碰河里的罪业,在这世上,除了师父、师兄还有我,没人能碰忘川河的河水, 那条独木舟和那张渔网,是师父外身的一部分,除了我们三个,寻常人只要碰了忘川河水,不管多高的修为,都会形销骨烂。”“不碰水,直接用工具捞呢?”
“你怎么总喜欢钻空子!”
师父无奈叹口气,“直接从河里捞上的功勋,河水会依附在上边,擦洗不掉,也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脱去河水的手段,否则就是玄武真神碰了河水,也难以幸免。”
“忘川河如此凶悍?”
徐志穹以前就听人说过,不能触碰忘川河水,没想到就连玄武真神都抵挡不住。
师父点头道:“忘川河的起源,只有师父知晓,师兄或许也知道一些,应该是阴司构建之初便有了。”徐志穹又问:“那被咱们抓回来的那些罪囚呢?罪业在两寸之上的罪囚呢?他们的罪业如何处置?”
师父问道:“罪业不足两寸,不能摘取,否则会遭到道门严惩,除非有赦书免罪,这是师兄为了防止判官滥杀定下的铁律, 你可知,师兄定下的铁律,为何是两寸?”
徐志穹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应该是两寸罪业,刚好到了死罪的界线。”
这是徐志穹唯一能够得到的答案。
刘恂叹道:“大多数情况如此,但偶尔也有特例,罪业两寸的人未必不能改过,罪业一寸九的人,再过些时日,未必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师兄设置了是非议郎,给了判官一个申诉的机会,就是为了防止这种特例出现, 当初之所以把罪业定在两寸,是因为两寸罪业,到了魂魄不能担负,河水不能消融的地步。”魂魄不能承担,河水不能消融? 徐志穹摇头道:“不解。”
刘恂没说话,盯着一个亡魂看了片刻。 那亡魂喝了孟婆汤,迷迷糊糊走下了奈何桥。 到了奈何桥尽头,焕殊大帝的手掌出现,在他头上拍了拍,没拍出罪业。 “这是个一点罪业都没有的人?”
徐志穹问。
刘恂摇了摇头:“难说。”焕殊大帝的手一直在那人的头顶上摸索,摸索了许久。 他似乎摸到了某种东西的痕迹。 确认过那痕迹后,焕殊大帝的手将那亡魂提了起来,扔进了忘川河。 魂魄在河水里挣扎片刻,化作了一团灰尘,被河流迅速冲散。 师父道:“这就是所谓的魂魄不能承担, 罪业超过两寸之人,如果死后罪业没被摘取,也会蜕去外壳,钻进魂魄之中,只是魂魄无法承担罪业之重,最终会从魂魄之中掉落出来, 适才那人,头上有罪业的痕迹,可魂魄之中却没有罪业,证明他的罪业超出了两寸,超出了魂魄能承受的范围, 他的罪业没被判官摘走,他也没在地府之中承受磨砺,实属漏网之鱼,按照道门规矩,他被师父扔进忘川河中,灰飞烟灭。”
徐志穹愕然道:“罪业从魂魄之中掉落了出来,掉到何处?”
“难说,大部分掉在了凡尘之中,也有不少掉在了黄泉路上,这些蜕了壳的罪业,寻常判官看不到,阴司修者也看不到,只有师父、师兄和我三个人能看到, 若是被我们捡走,尚可妥善处置,若是没人捡走,则会被罪主用特殊手段拿走, 罪主第一次临世,被混沌打到濒死,战力尽数丧失, 第二次临世,又被众神封印,战力仅剩丝毫, 然而这些年来,他就是凭着从人间汲取罪业,逐渐复原的。”
魂魄不能担负,原来说的是这个情况。 “河水不能消融,又是何意?”
刘恂道:“稍等便知。”
两人在河边又等了片刻,师父再次用予夺之技强化了徐志穹的视力。 徐志穹看到一个年迈的身影,背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从阎罗殿里走到了河边。 看到那清瘦伛偻的身影,徐志穹很不忍心的问了一句:“又是焕殊大帝么?”
师父点了点头:“师父是个闲不住的人。”
那老人背着麻袋,来到河边。 正在河里捞金豆子的焕殊大帝,把船靠到了岸边。 老人登上了船,来到忘川河中央,把一袋子碎烂的罪业,洒了进去。 徐志穹道:“这些碎烂的罪业,从何而来?”
师父道:“这些罪业,都是超过两寸的,是判官摘取下来的,罪业越长,就越坚固,如果不能让其碎裂,河水无法将之消融。”
徐志穹问道:“如何能碎裂罪业?”
师父道:“罪业绝非寻常之力可以击碎,森罗殿里的手段,就是用刑罚,将罪业一点点磨碎,这是粉碎罪业的正途。”
“除了正途,看来还有其他途径?”
“有!”
师父点头道,“判官三品技,乾坤独断,能增减一个人的罪业,实际上就是将现有罪业粉碎之后重新聚合,可惜你不会用乾坤独断之技,
赏善大夫印,能截掉一段罪业,但要根据对方善行多少来定,正常情况下,行善之后,罪业会自行脱落,若是脱落的少了,与善行不符,可以用赏善大夫印修正。”说到此处,师父停顿了片刻:“我好像没教你赏善大夫印的用法,这也怪我了, 除此之外,罪主有粉碎罪业的方法,受罪主蛊惑之人,得到世外之力后,也有粉碎罪业的先例, 冥道之中有禁术可以粉碎罪业,但禁术究竟掌握在谁手中,尚未知晓, 饕餮贪道能吞噬罪业,但不是寻常修者能做到的事情,他们道门的技法不好捉摸,日后得闲,再细说于你。”
难得师父能指点几句,徐志穹听的很认真。 说话间,有阴差押解几名罪囚上了奈何桥,到了桥的尽头,焕殊大帝的手反复捶打,没有锤出罪业,摸了两下,放他们过去了。 “为什么他们可以放行?”
刘恂道:“这些亡魂不一样,他们在阴司刑期已满,罪业被彻底粉碎,头上已经没有了罪业的痕迹,来世可以投胎去了。”
又有一名亡魂上桥,被拍了几下,也没罪业,摸索之后,发现了痕迹,被焕殊大帝扔进了河里。 又是个漏网之鱼。 看着那亡魂灰飞烟灭,徐志穹叹道:“如此说来,让罪囚服刑,也算救了他们。”
师父点点头:“这是洗脱罪业的正途。”
忘川河上的老者倾倒过罪业,背起一麻袋功勋,乘着船,又回到了岸上,刘恂道:“他还得按凭票,给判官和冥道修者分功勋。”
不同分身,不同分工,协同作业,全年无休。 这役人当的…… 徐志穹慨叹一声道:“您的师父,真是勤奋!”
“他……”刘恂感觉话里有讥讽之意,没作回应。 沉默半响,徐志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功勋其实就是罪业,判官是吃罪业晋升的。”
刘恂闻言眨眨眼睛:“也不能这么说,罪业在忘川河里,也是经过些炼化的。”
徐志穹道:“冥道也吃功勋晋升,换句话说,他们也吃罪业。”
师父沉吟片刻道:“他们不太一样,功勋到了他们身体里,会被身内和身外的阴气炼化,冥道修者的气机必须内外对等,否则身内阴气会反噬,所以他们从不轻易离开阴司。”
徐志穹道:“所以不经炼化,直接吃罪业的,只有判官?”
“也,也不是这么说……”师父有些口吃。 “难怪天下道门,都用气机,只有我们用意象之力,因为我们和罪主一样,都是吃罪业的?”
刘恂抽抽鼻子道:“话不是这么说。”
“那你说怎么说?”
“你放肆!”
刘恂有些恼火,随即缓和语调道,“罢了,执灯生杀星宿,我适才不该呵斥于你,
这里另有玄机,今天便一并告知于你,你是不是听过罪主所说的一些话?”徐志穹点头道:“罪主说世间所有的神力,都来自于他。”
刘恂摇头道:“这是句屁话!世间所有修为,都来自于世间神力,和世外的罪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世间修为都来自于世间神力,这话不太好懂…… 徐志穹正想追问,又听师父说道:“世间各道门修为,大多和阴阳之理有些相干,诸神当年掌握了阴阳之理,结合自身修为,将阴阳二气于身躯之中用不同方法炼化,便形成了各自道门, 只有咱们判官道,不是起源于阴阳之理,是我师父,他独创的。”
说起独创的,刘恂有点心虚。 徐志穹嘴一撇:“当真是独创的么?”
“应,应该算是独创的……击败罪主之后,师父多少借鉴了些罪主的手段,待师兄把裁决道改成裁决判官道,也借鉴了些罪主的手段。”
徐志穹垂着眼角道:“到底借鉴了多少?”
“也不是太多,但咱们用的还是世间之力。”
师父故作淡然,竭力掩饰着尴尬。
尴尬什么呀! 这是好事! 徐志穹微不可见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