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爵府,已是天明,徐志穹钻到卧室之中,自己热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他理解师父的苦衷,面对罪主的蛊惑,师父就快支撑不住了。 可这个时候,刘恂撒手不管,判官道的处境成了大问题。 就算他撒手不管,这事也不能说这么大声,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刘恂也是无奈,作为道门之主的传承,刘恂必须把消息告知判官道和冥道,这样才能给徐志穹树立威信。 可如此一来,所有都知道判官道当家的,变成了徐志穹。 徐志穹只是一名星宿而已,这下让判官道成了和宦门相当的二流道门。 甚至比宦门还要差一些,残柔星宿手下还有陈顺才这位星官,徐志穹手下没有凡尘之上的角色。 判官道权柄很大,树敌很多,师父现在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仇家随时可能上门。 而且现在还是和罪主拼争的紧要关头…… 老家伙,你也太为难我了。 凌寒推门进来,站在徐志穹近前,问道:“何时带我去见他?”徐志穹抬头一看,凌寒脸上只剩下了一道伤疤。 到了明天,就是摆脱罪主监视的时候,也就到了反击的时候。 昨夜各地又有斩获,各路人马发现二十二块脱罪净土,打掉了十七块。 罪主的脱罪净土被打掉了这么多,他还是不敢露面,以此看来,他实力恢复的不怎么样,有没有两成都难说。 既是明天就能摆脱监视,今天先缩一天,把时间拖过去。 徐志穹看了看手里柴火棍,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予夺权柄的用法。 对于身为星宿的徐志穹,这倒不是太难,他往柴火棍中灌注意象之力,予夺权柄很快就有了反馈。 正当徐志穹试探着使用予夺之技,忽觉胸前拍画剧烈颤动。 杨武遇险了。 杨武身在梵霄国,他遇险,证明是云应出手。 杨武有三品修为,云应是从神,无论如何,杨武都不可能是云应的对手。 徐志穹不能不管,无论是为杨武还是为梵霄的判官道。 他当即去了梵霄国,借着杨武的位置,找到了战场所在。 杨武正带着数百判官,在半山坡上和一众脱罪裁决官厮杀。 徐志穹看了一下脱罪裁决官,至少有一万! 仔细观察中军位置,敌军将领长了一张黑白脸。 哪来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在云应的指挥之下,可还了得! 奇怪的是杨武为什么不退? 他和这几百名判官为什么不退回罚恶司? 杨武不能退。 这座山上有几万流民,他若是退了,这些流民一个也活不成。 就在前天,脱罪裁决官樊布立通过獠牙血斗,把红蟒郡的首席武君挑了下来, 按照梵霄国规矩,樊布立成为新任首席武君,从上任武君第一天,樊布立就要分设男舍和女舍,要把男女强行分开,还要把全郡之人的私产全都收缴上来。 梵霄国全民尚武,哪能受得了这等欺凌! 全郡男子拿上兵刃,去樊布立理论。 樊布立不给机会理论,直接抓人,没想到连手下的官差都不听调遣。 红蟒郡上下一心,本以为把这鸟厮赶走了就好,没想到樊布立在郡外还有准备,他准备了一万脱罪裁决官。 这一万裁决官在云应的率领下杀到了城内,这也是脱罪裁决官第一次攻破了一座城池。 城中百姓死伤无数,能跑的,全都跑到这荒山来了。 杀道各路星宿都不敢插手,因为现在是云应当家,违忤云应,视为造反。 而今敢插手的道门,只剩下了判官。 杨武没怂,带上召集来的几百名判官,在半山腰和云应厮杀起来。 杨武懂兵法,长生魂梁振杰教过他,他还会用纸人。 可这点手段在云应面前实在不够看,刚交战不多时,杨武的纸人全部耗尽,判官也死伤不少,且仗着纯阴法阵勉强支应。 若不是徐志穹及时赶来,用不了半个时辰,这些判官就得全军覆没。 不用多想,战术只有一个,就是尽快击败云应。 徐志穹真想这一击就把云应弄死! 在战场上遇到他属实是一种折磨。 这些所谓脱罪裁决官,原本就是寻常人,身上得了一点世外之力,没受过军事训练,也没有像样的武器装备。 换一个将领,他们纯属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在云应手上,却成了神兵下凡。 徐志穹来到云应附近,高喊一声“予,夺!”
云应闻言一惊,抬头看向半空,但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头顶盘旋。 “刘恂?他怎么会来?”
云应一怔,无暇多想,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被夺走了什么东西。
技法? 各项技法还在。 兵主印? 兵主印也在。 就连手里的长枪和甲叶之下藏得各类兵刃都没少。 他到底夺走了什么? 徐志穹什么都没夺走。 道袍是他从师父卧房里拿的,容貌是他用易容术结合矫枉之技变幻的。 假扮师父倒是容易,但予夺之技不是那么好施展。 这一次失败了无妨,徐志穹再试一次:“予,夺!”云应感觉左脸颊刺痛,摸了片刻,发现长了个脓包。 这是予,还是夺? 云应越发摸不清刘恂的路数。 其实他右脸上还多了一块红斑,因为右脸是白脸,所以看得特别明显,但云应自己看不见。 徐志穹的操作不是脓包和红斑,他是想效仿师父,赠与云应一层加厚的皮肤,然后夺走他身上一些骨头,结果操作不当,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什么结果倒也无妨,趁着云应专心应对予夺之技,徐志穹用淆乱之技把他的励军之技给破了。 一群脱罪裁决官没了士气,杨武趁机用阴气法阵,直接击溃两路人马,带领判官迅速反扑。 乌合之众,哪禁得起这样的冲击,脱罪裁决官军阵溃散,迅速从山上逃了下来。 云应刚要制止,却听“刘恂”在上空道:“师兄,他给了你什么?你拼的哪般命?”
这一句话,让云应陷入了沉思。 看着脱罪裁决官如潮水般撤退,势不可挡,云应跟着也退了。 徐志穹冷笑一声,这个死二五仔,心性终究不改。 云应走在撤退的路上,耳畔不时传来罪主的声音:“你被骗了,那不是刘恂,那是徐志穹。”
云应没作回应。 今天面对的对手,无论是刘恂还是徐志穹,必须要有人保护云应的安全,云应不想一边指挥万人作战,一边还要与星宿之上的强者厮杀。 不是他做不到,是他真的不想。 刘恂说的没错,我拼的那般命呢? 罪主又道:“我想给你的东西很多,可你不愿接受我的力量。”
这话没说错,想获得罪主的世外之力,得成为罪主的亲传弟子,说的直白些,就是得接受罪主的蛊惑。 云应不愿意罪主的蛊惑,自然得不到罪主的力量,罪主确实是在讲理。 但云应的马蹄没有停下。 他甚至懒得看一眼身边的溃军和追兵。 耳畔再度传来罪主的声音:“我给予你一件法器,能帮你拿起更多权柄。”
云应还是不回应。 一件法器,明显不够。 罪主最终妥协了:“我让隋智立刻出战。”
云应把缰绳收住,调转了马头。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隋智从不在开战时出手,但每次战局结束摘桃子,都少不了他。 这种行为是让云应最反感的。 只有隋智立刻出战,云应才能继续战斗。 徐志穹以为吓跑了云应,正想和杨武商量,如何安置这群流民,没想到,云应又杀回来了。 他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身后跟随着三千多尚未逃走的脱罪裁决官,列着方阵朝着山下走了过来。 徐志穹一直在观调查阵法的变化,因为云应最可怕的就是阵法。 起初他觉得这阵型没什么特殊之处,过了片刻,他发现特殊的是云应的位置。 云应站在了前排中央,身后的军阵又十分紧密。 兵家四品技,行伍之魂! 徐志穹见楚信用过行伍之魂,技法要领是以行伍血肉之躯,凝聚兵主之魂,与敌军厮杀。 现在不需要凝聚兵主之魂了,因为兵主蚩尤就在这里。 云应在阵前呼喊一声,身后所有的裁决官踏着整齐的步伐,跟着云应冲向了山坡。 他当中有的面容扭曲,有的满脸泪水,有的神色惊慌,没有几人是自愿作战的。 行伍之魂讲究众志成城,所有人须斗志高昂,同心协力,否则聚不来兵主之魂。 但现在兵主亲自带他们上阵,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是活的,他们就能发挥出极大力量。 楚信用行伍之魂,能挡住饕餮外身。 云应用行伍之魂,会是什么后果? 行伍之魂,一旦到了施术距离,敌军不可退,不可逃,唯有一决死战。 真要这么打,所有判官只能等死。 趁着敌军距离还远,徐志穹回身喊道:“带着他们撤!”
杨武喊道:“那你嘞?”
徐志穹不能撤,他现在要是撤了,山里的平民就得直接面对屠杀。 “快撤!”
徐志穹没作解释。
杨武道:“你不撤,我不走!”徐志穹道:“先避其锋芒,回头来接应我!”
杨武一听这话,赶紧把众人带回了罚恶司。 徐志穹站在半山要道上,直接面对冲上来的大军。 说什么接应,都是安慰杨武,现在连徐志穹自己都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和对方正面交战。 徐志穹咬着牙,攥着铁戟,看着云应的身躯逐渐变得高大,看着他身上的光晕越发刺眼,看着他身后的军士越发癫狂。 徐志穹脑海里飞转着各式各样的战术,敌军越来越近,飞溅的尘土都到了脸上,已是这般境地,徐志穹还没想出一套可行的战术。 罪主,你狠! 到了最后一天,给我下了狠手! 多想无益,还得先杀云应! 徐志穹举起铁戟,直接往前冲,云应举起长枪,率先刺向徐志穹。 徐志穹用铁戟格挡,半截身子陷入到泥土之中。 云应没有变招,就用长枪一直压制着铁戟。 徐志穹正思索下一步对策,突然看到隋智于山林之中缓缓现身。 云应看了隋智一眼。 他这算是及时出战么? 他这还像是来摘桃子。 隋智来到徐志穹近前,一脸惋惜道:“吾儿,终究还是到了今日,莫要恨我。”
说完,隋智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徐志穹吞噬。 徐志穹很平静。 他在隋智的舌头上,看到了一滴正在扩散的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