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很惭愧,本来是要找童大哥道谢的,结果还差点耽误了童大哥办大事。 回到家里,徐志穹坐立不安,本想给童大哥准备一份礼物,可家徒四壁,连一份像样的点心都拿不出来。 童大哥或许不会跟徐志穹计较,但嫂夫人可就难说了。 就算嫂夫人也不计较,男人的面子总是要的。 徐志穹翻箱倒柜,正在寻觅合适的礼物,不想阴阳师童青秋却主动登门了。 “志穹,去我家里坐坐,你嫂子弄了两个小菜,咱们兄弟喝一杯。”
徐志穹连连摇头:“大哥,这可使不得,昨晚的事情,小弟还没登门道谢,怎敢再去叨扰大哥。”
“几日不见,这嘴却伶俐不少,”童青秋笑道,“别跟你大哥扯那闲淡,让你来便来!”
徐志穹憨憨一笑,心里陡然一紧,刚才又忘了老实人的人设了。 装一刻容易,装一辈子太难,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 好在童大哥是个粗心的人,有些事也没想太多,揭开锅盖看了看锅里的稀粥,叹口气道:“就要大考了,可不能再吃这东西,这两天就上哥哥家里吃,你得吃肉!”
童青秋把徐志穹拉到了家里,聊了几句家常,嫂夫人也把菜烧好了。 童青秋的脸很长,尖嘴,淡眉,细眼,正宗一张老鼠脸,可他的妻子王氏却长得非常标致,三十许人,鹅蛋脸,杏核眼,尤其一双红唇,就像从油脂里浸出来的,韩笛到了这年纪,也未必有这等姿色。 吃饭的时候,徐志穹不小心多看了嫂嫂两眼,童青秋上下打量着徐志穹,徐志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了,赶紧低头喝汤。 童青秋皱起眉头道:“你心思不定,举止怪异,是不是病了?”
“病倒是没有,昨,昨天,和一个无赖,打,打了一架,受了些伤。”
“难道是受了内伤?”
童青秋的神情紧张了起来,“把手伸过来,大哥给你把把脉!”
徐志穹也不好推辞,把手伸了过去,可看到童青秋惊异的表情,徐志穹意识到大事不好。 阴阳师都擅长医术,他是不是看出了我脉象有异?我的任脉改道了,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 徐志穹克制不住紧张,脉象有些混乱,童青秋喃喃低语道:“气息阻塞,脉络不通,果真如此……志穹,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好。”
实话是不能说的,否则老道士会让徐志穹粉身碎骨,他在想着该怎么骗童青秋。 童青秋剑眉一立,目光凶狠道:“你是不是便秘了?”
“我……没有!”
徐志穹这次真口吃了。 “既是没有便秘,为何在茅厕蹲了半个时辰?”
童青秋继续追问。 “我……”徐志穹解释不清楚。 场面非常紧张,嫂夫人在旁解了一句围:“这正吃饭呢!不说这个行么?”
童青秋神情严肃道:“他脉象滞涩,显然是经脉受阻,这病必须早治,岂能讳疾忌医!”
童青秋起身回到里屋,拿出一个三寸见方的精致木匣。童青秋把木匣交到徐志穹手上:“有了这枚丸药,经脉之疾,可解!”
徐志穹打开木匣,里面装着一颗核桃大小的药丸,乌黑油亮:“这丸药能通畅经脉?”
“非也!此乃顺气丸!”
术士摇头道,“塞入谷道,可通肠!”
徐志穹关上木匣,神色郑重道:“大哥,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童青秋端正神色道:“肠不通,气机如何通畅?气机不通,经脉自然滞涩,这顺气丸集结了我半生心血,若是送到鬼市上,五两银子,有人疯抢,当初你嫂子也是便秘,只塞了一颗,当天就通了!”
嫂夫人摔了筷子,回了里屋。 徐志穹带着顺气丸,连声道谢,就此告辞。 …… 当天下午,徐志穹在屋子里练习技能,通过大考的关键,是在大考当天能吸到某个人的气机,道长虽然把要领传授给了徐志穹,但要保证万无一失,徐志穹还需要很多练习。 最好的练习方式是找个人来试验,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吸取力量。 但这样的人不好找,徐志穹也不想轻易暴露自己,于是他改换了一个练习方式。 他把一枚铜钱放在了墙边,自己退到三尺之外,对着铜钱施展技能。 象由任脉起! 在不接触铜钱的情况下,如果能把铜钱吸进嘴里,证明技能练得十分纯熟。 而且这样的练习还有另外一个明显的好处,如果大考发生了意外,还能靠这一技能谋生。 从午后到黄昏,徐志穹试了上百次,仅成功过一次,铜钱被他吸进了嘴里,卡在了喉咙上,费尽力气才吐了出来。 有这一次成功的经验就够了,通过总结,徐志穹精准的掌握了技能关键要素。 到了晚饭时间,童青秋又把徐志穹叫到了家里。今晚嫂夫人心情不错,满脸笑容散发着阵阵春意,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吃罢晚饭,童青秋早早打发徐志穹回去,从床头的一道暗格里,取出一枚药丸,吞了下去。 “夫人,今晚一定鞠躬尽瘁!”
嫂夫人咬着嘴唇一笑,低头不语。 …… 徐志穹继续在家里苦练技能,成功率越来越高,可体力越发不济了。 其实他的技能不算太费体力,要是还有九品杀道的体魄,练上几天几夜也无妨。 可自从被废了杀道修为,徐志穹的身体素质急剧下滑,也就比普通人好了一点。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力量是差了,但速度快了不少,要是能吸到一点气机,能补充些力量就好了。 昨日和刘德安打架,徐志穹就吸了不少气机,收效还真不错。 歇息片刻,徐志穹再次施展技能,铜钱在墙根消失,但吸到的却不是铜钱,好像是气机。 没错,就是气机,血一样的气机,和刘德安打架的时候,吸来的气机也是如此。 哪来的气机?徐志穹刚才确实在想着气机,没想到气机真就吸到了。 气机被徐志穹吸收,但其中另有异物。 是铜钱,铜钱还在气机里。 铜钱要吐出来,可它随着气机向下滑,徐志穹吐不出来。 必须把铜钱吐出来,这个尺寸徐志穹有点接受不了。 …… 遇到麻烦的不止徐志穹,隔壁的童大哥也遇到了麻烦。 他的状况不是太好。 他擦着满脸汗水,紧张的看着夫人。 夫人温柔的替他擦了擦脸,娇嗔一声道:“这是怎么了?”
童青秋赶紧打开暗格,又拿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嘴里:“娘子稍安,稍安勿躁!”
娘子心疼道:“这药可不能多吃,伤身呀!”
“无妨!”
童青秋一拍胸脯,“为了娘子,却甘愿豁上这条性命!”
…… 通过舌头和上牙床的配合,徐志穹把铜钱吐了出来,坐在地上喘息良久。 吞下了气机,徐志穹的体力瞬间复原了,只是不知道这气机从何而来。 先不想这气机从何而来,徐志穹从背架里拿出了黑纹石的石板,大喝一声,一拳打了上去。 石板没碎。 徐志穹含着眼泪,捂住了嘴,看着石板上的手,没有哭出声音。 疼!太特么疼了! 他颤巍巍把手拿了回来,石板虽然没碎,但他确信刚才的一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再多一点力量,再多一点力量就能打碎石板,就能通过大考! 徐志穹看了看眼前这面墙壁,隔壁好像是童大哥的里屋,难道说,我吸走了童大哥的气机? 徐志穹决定再做一次试验,这次他没用铜钱,直接贴着墙壁,用任脉汲取力量。 心中想象着气机的模样,任脉渐渐有了感应。 象从任脉起,虽然没有接触,但还能吸取少量的气机。 童大哥,想必你也是睡了,我从你身上吸一点,你别介意。 徐志穹贴紧墙壁,猛地一发力,任脉鼓胀,气机吸到了。 童青秋是六品阴阳师,虽然没有身体接触,但隔着墙壁也让徐志穹吸到任脉胀满。 徐志穹先看了看坚硬的石板,又看了看哆哆嗦嗦的右手。 他感觉下一次,肯定会有一个碎掉,要么是石头,要么是骨头! 大考将至,徐志穹不该这么玩命。 可如果不玩命,徐志穹也没有上考场的底气。 他对着石板大喝一声,再次劈了下去。 这次不疼,一点都不疼,徐志穹只感受到了些许震撼。 一阵烟尘飘起,坚硬的黑纹石碎了。 从中间断裂,一共碎成了五块。 徐志穹拿起一片碎石,放声笑道:“白虎山上最硬的石头,你倒是硬啊,我看你有多硬!”
…… “倒是硬啊……”童青秋浑身发抖,一脸悚惧的看着娘子。 娘子面色狰狞,喝一声道:“看我作甚?再去吃药啊!”
“这,这药,不敢多吃啊!”
娘子怒道:“那你想怎地!”
“我,我吃,吃就是了。”
…… 劈开了石板的徐志穹神清气爽,体内的气机还未散尽,让他身体有些燥热。 吸来的这些气机原本就有些燥热,许是童大哥这两天有点上火。 徐志穹又练了一会吸铜钱的技能,依旧觉得燥热难耐,且到院子外面透透风。 童青秋裹了裹身上的棉袍,长叹一声道:“我春秋正盛,许是这两天劳累过度,今天晚上是有点不济,只是,只是她……她凭什么打人?”
徐志穹惊呼一声:“嫂夫人,打,打你了?”
童青秋咬紧了呀,攥紧拳头,哽咽半响,红着眼睛道:“我天天卖药丸,卖法器,养家糊口容易么?就因为床笫之间这点事就打人,凭甚来……” 两行清泪滑落下来,童青秋连声抽泣,徐志穹看着也心疼。 “嫂夫人下手,也太重了。”
徐志穹意识到自己害了童大哥,只是没想到带来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童青秋咬牙恨道:“这泼妇真不是东西!”
“可能嫂夫人这两天气不顺。”
“气不顺……”童青秋突然止住了哭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我就说她这两天举止有异,原来是讳疾忌医,若不是贤弟提醒,为兄险些误了大事!”
童青秋起身回家,看到夫人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已经睡熟了。 时机合适,姿势也合适,童青秋给夫人塞了一枚顺气丸。 夫人醒了。 童青秋笑了,气顺了,娘子的心情一定很好。 那天晚上,夫妻两个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早,嫂夫人出门买菜,童青秋因外伤无法下床。 …… 转眼一天过去,明日便是大考,徐志穹的移花接木之技已经到了非常纯熟的境地,隔着三尺吸铜钱,几乎从不失手。 吃过晚饭,徐志穹本想早早睡下,却听到有人在院外叫门。 “志穹,在家么?我给你送丹药来了。”
是杨武,他当初答应给徐志穹弄些补气的丹药过来,徐志穹只当是客套话,没想到他真就给送来了。 徐志穹任脉异常,不能吃补气丹药,但好友来了,总不能拒之门外。 徐志穹推开房门,正想把杨武请进来,却发现杨武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师兄,小妹也来了。”
芳香扑鼻,徐志穹深吸一口香气,把两人请进了屋子。 “二位少,少坐片刻,我,我去给韩师妹,沏一杯绿茶。”
韩师妹赶紧拉住徐志穹:“师兄,小妹不渴,茶就不必了,你快坐下,深夜叨扰,怎敢再劳烦于你。”
不喝茶最好,大宣的茶艺非常复杂,比东赢的茶道还要复杂的多,徐志穹没有这份技艺,也没有那么好的茶叶。 三人落座,韩师妹先关心起了徐志穹的伤势:“师兄,你伤好些了么?小妹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心里天天挂念着师兄。”
这话徐志穹是相信的,韩笛这两天肯定睡不着。 杨武在旁帮衬着说道:“志穹,韩师妹可是为你受了不少苦,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也没怎么合眼,你看这人憔悴成了什么样子?”
徐志穹看着两人道:“你们这两天,一直在一起么?”
韩笛皱眉道:“师兄怎可说这种话?”
杨武也不高兴了:“志穹,你这话什么意思?跟我混闹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师妹胡乱说笑?女儿家的清白岂容你胡说?”
徐志穹赶紧赔笑道:“是哥哥说错了,师妹莫怪,莫怪哈!”
韩笛低着头,依旧很生气,杨武一脸愤恨道:“志穹,不是我说你,你看你把师妹的心伤成什么样了?”
徐志穹低下头道:“我,我没有……” “算了,有些事情也跟你说不清楚,咱来点实在的吧!”
杨武拿出了十几个锦盒,一一摆在徐志穹面前:“这是我父亲给我补气用的丹药,我有九品中的修为,也用不着这东西,就都送给你了。”
徐志穹点头笑道:“谢谢,谢谢兄弟了。”
“你先别忙着说谢,韩师妹有件事求你帮忙,你帮是不帮?”
韩笛埋怨一声道:“杨师兄,你不要为难徐师兄。”
“这怎么叫为难?”
杨武对徐志穹道,“韩师妹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是看得到的,院长给了你一枚聚元丹,你就拿出来一半,给师妹吃了吧。”
徐志穹一脸委屈:“可,可那是,那是院长给我的。”
杨武叹口气道:“志穹,你糊涂啊,你说你吃了半颗药丸,也能通过大考,多吃那半颗药丸,又有什么好处?”
“能,能增进修为。”
“就你那底子,能升到八品吗?”
杨武急得直跳,“你就把丹药分给师妹一半,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徐志穹低头不语,韩师妹忍着眼泪道:“杨师兄,咱们走吧,别再为难徐师兄。”
杨武长吁短叹:“他就是这死脑筋,师妹,你莫急,且到我家去坐坐,师兄再帮你想办法!”
杨武起身要走,韩师妹又不肯走。 她是奔着聚元丹来的,东西没到手,肯定不能走。 杨武见场面有些尴尬,只好再问一句:“这聚元丹,你到底给是不给?”
“给!师妹来找我要了,你也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不给么?”
徐志穹回了里屋,拿出了个精致的木盒,交给了韩笛。 韩笛打开木匣,看到了一颗乌黑的丹药,散发着浓浓的药香。 “这,这就是聚元丹,”徐志穹介绍道,“阴阳司十二年出一炉的聚元丹!”
韩笛感动的眼泪直流:“小妹,小妹我,我是真心的,真心谢过师兄了!”
杨武看了看双眼放光的韩笛,又看了看憨憨傻傻的徐志穹,赶紧说了一句道:“你们俩一人一半,现在就把它分开。”
韩笛低着头,怯生生道:“这丹药,恐怕不好分吧。”
这话什么意思? 韩笛想一个人要了? 杨武看着徐志穹,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可转念一想,这丹药可能真的不好分。 韩师妹说不好分,肯定有她的顾虑,韩师妹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志穹,你看这个,我这也给你准备了不少补气药……” 徐志穹看着韩笛拿着木匣子不肯放手,且憨憨笑道:“杨师弟说的对,我是什么坯子,吃了这药丸也是糟蹋,就都给了师妹吧!”
就是不知道这药适不适合内服。 韩笛闻言欢喜道:“那就谢谢师兄了,师兄的情谊,小妹今生今世不忘,来世愿为奴为仆,再报师兄恩情!”
韩笛拿着木盒立刻出了院门,徐志穹追在身后道:“韩师妹,路上小心,我送送你!”
杨武看着徐志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看韩笛已经上了马,又不能不追。 “志穹,你早些歇息,有些事,咱,咱们日后再……” 韩笛已经走了,杨武赶紧上马追了过去:“师妹,别急,别急呀,不是说好去我家坐坐么?”
韩笛懒得多看杨武一眼,抱着锦盒道:“杨师兄,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赶早上山,咱们早些歇息,来日再去你府上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