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阳被带到了社馆之中,有几个儒生认识他,小声嘀咕道:“这不就是王彦阳那老贼吗?”
平时一口一个老贼叫的响亮,但见了王彦阳本人,他们还真有点嘴软。 别看他们经常打人,连杀人的事情都做过,可那是对待朱雀修者,朱雀修者在他们眼中就是无家可归的乞丐。 王彦阳是朝廷命官,而且身上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 这群儒生别说大声骂他,就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但孙继登有这份勇气,他本就是吏部的官员,与王彦阳的接触也不少,再加上还有儒家七品修为,自然没有畏惧王彦阳的道理。 看着王彦阳走到近前,孙继登笑着施了一礼:“王御史,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王彦阳怒道:“废话少说,我女儿何在?”
“王御史,你要找女儿,可算来对地方了,但我眼下没时间招呼你,委屈你先听我讲学,今天要讲的是生啖佞臣之肉,王御史,你看你听是不听?”
这话说的客气,说的明白,说的直接了当,其实字里行间都透着无耻。 他的意思就是说,你的女儿在我手上,我现在要公开折磨你,你别反抗也别逃走,否则你女儿性命不保。 王彦阳狞笑一声道:“狗贼!身为男儿,活在人间一世,你只有这点出息?来吧,我看你能把我怎样!”
孙继登放声笑道:“痛快!来人,伺候王御史上座!”
几名儒生上前,把王彦阳捆在了刑架上,两百多名儒生双眼放光,眼神之中有藏不住兴奋和躁动。 “都别着急,”一名儒生低声说道,“肆师吩咐了,待会咱们每人割一刀,但不能割要害。”
“以后出去,咱们也有话说,咱们也是手刃佞臣贼子的英豪!”
“我还没杀过人,怕下不了手!”
“怕什么,上去狠狠割一刀就是,他被捆住了,还能打你是怎地?”
孙继登站在王彦阳面前,神色狰狞道:“王彦阳,你入仕三十余载,我且问你,为臣之道是什么?”
王彦阳神色淡然道:“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这一身傲骨和胸前这一颗良心。”
“为官三十载,只有这三句粗鄙之言?”
孙继登哂笑道,“王彦阳,你清高一世,攒了满身虚名,说话如此粗鄙,我却怀疑你读过书没?”
儒生们哄笑一团,孙继登接着说道:“你也活不过今夜了,算我可怜你,给你当一回开蒙之师,教教你为臣之道,别等到了阴曹地府,再让阎君笑话咱们大宣的官员,你给我听仔细了, 没有君,哪有臣?君王乃臣之本!没有君,哪有国?君王乃国之本!没有君,哪有社稷?君王乃社稷之本!没有君,那有万民?君王乃万民之本!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江山社稷,说什么黎民百姓,你我这条性命都是天子给的,你在朝堂之上公开诋毁天子,莫说人臣之道,连人伦之道都被你丧尽了!”
王彦阳闻言愕然道:“你说没有君王,就没有万民?难不成万民都是君王生下的?”
孙继登冷哼一声:“此乃智者之论,与你这愚者自然说不明白!”
周围儒生纷纷响应,他们认同孙继登的观点。 王彦阳慨叹道:“我这条性命,是爹娘给的,难道你是皇帝和你娘生的?”
话音未落,有人忍不住笑了两声。 孙继登逡了逡眼睛:“老贼,你还敢在这饶舌,你当真不知死吗?”
王彦阳笑道:“老夫一条性命放在这里,你敢来拿吗?”
“别急,你这条老命我是要拿的,但不会让你死这么痛快,你不敬天子,就与我龙怒社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比杀父夺妻犹深,我要在你身上割下三千刀,以泄天子心头之恨!”
说完,孙继登走向了王彦阳,身后跟着一名儒生,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刀具。 躲在暗处的徐志穹攥了攥灯笼,忽听王彦阳笑了三声。 “哼哼!哼哼!哼哼!”
老御史知道徐志穹在场,笑这三声,是提醒他不要急着动手。 王彦阳虽然性情刚直,但在朝为官三十余载,他比徐志穹更懂规矩,今天若是不流点血,这事交代不过去。 孙继登拿起一把寸许长的小刀,现在王彦阳的胸口割下一片肉,伤口也就一寸多长。 王彦阳瞪圆眼睛,看看着刀锋和伤口,一声没吭。 孙继登冷笑道:“老贼,我先割你三刀,看你这身皮肉有多硬!”
“哼哼!哼哼!哼哼!”
老御史再笑三声,提醒徐志穹不要出手。 第二刀割下,老御史还不出声。 孙继登有些恼火,王彦阳一直不喊,在场的儒生只有恐惧,没有兴奋,一个个盯着王彦阳瑟瑟发抖,折了面子,也折了气场。 本来是想热热闹闹的迎来周开荣,这个场面哪像样子。 第三刀,孙继登割的狠了些,伤口有两寸多长。 老御史满脸是汗,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刀,割到位了,老御史认可了。 孙继登不知道他为什么点头,以为他还在装横,且冷笑一声道:“行,你还有点骨气,不过这三刀也不算什么,我也是挨过刀的人,挨过的刀不计其数,从来没出过一声……” 孙继登忽然觉得脊背一凉,好像有血流了出来。 他摸了一下,果真是血。 孙继登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见了身后的徐志穹。 他叫了。 也不知是出于惊讶还是出于疼痛,但这叫声还是很艺术的。 徐志穹怀疑他唱过戏,叫的高亢,叫的嘹亮,有花腔,还带颤音! 草略估计,这一声叫了十几秒,孙继登喝道:“你,你,你是徐志穹!”
徐志穹点点头道:“掌灯衙门红灯郎,徐志穹。”
“你敢伤了我!”
孙继登神色狰狞道,“你不知死么?”
徐志穹懒得多看他一眼。 他把老御史的绑绳解开,画了一道阴阳法阵,把老御史送到了乞儿寨外面。 童青秋在外面等着,赶紧给老御史治伤。 阴阳司还来了几位阴阳博士,他们刚才都混进了社馆,一幕一幕看的真切,而今再给老御史鉴别伤情,将来他们都是证人。 御史台来了不少御史,龙图阁、天章阁、宝文阁来了不少学士,看着老御史身上的伤口,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帮畜生!”
“老夫习过武,进去和他们拼了!”
“我去夜市买几把刀来,别管柴刀还是菜刀,且砍了这群畜生!”
乔顺刚安抚众人道:“砍人的事情不劳各位,各位大人只须做个见证。”
社馆之中,徐志穹面带笑容看着孙继登。 孙继登喝一声道:“来人,将此贼给我拿下!”
半响没有儒生回应。 孙继登有七品修为,是在场所有儒生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徐志穹砍他一刀时,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孙继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足见孙继登不是徐志穹的对手。 连孙继登都不是对手,别人冲上去也是送死。 当然,现场两百多人,一拥而上,或许还有胜算。 但儒生不是士兵,他们没有集体行动的概念,紧急关头,他们会先观察别人的举动,反正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冲锋。 孙继登见情况不妙,脑海里迅速思量着对策。 他对徐志穹有一定了解,按照掌灯衙门的官方信息,徐志穹有七品杀道修为。 双方都是七品,修为相当,但道门不同,杀道显然比儒家能打,孙继登不想和徐志穹正面冲突。 他想把时间拖住,等周开荣来,周开荣有六品修为,对付徐志穹不在话下。 在周开荣来之前,最好能鼓动一批炮灰上前抵挡一阵。 孙继登指着徐志穹道:“逆臣贼子,你比王彦阳更加可恨,你屡屡犯上,不守人臣之道,不守礼法之规,不知尊卑之序,不从教化之……” 没等他把话说完,徐志穹一晃灯笼,一条火龙飞出,烧着了孙继登的胡子和眉毛。 孙继登奋力将火扑灭,脸上出了一片水泡,但没受重伤。 徐志穹笑道:“你这脸可真厚,烤都烤不熟,你说你的性命是皇帝赐的,皇帝和你娘生下你的时候,是不是给你贴了层金脸皮,让你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孙继登怒道:“恶贼,休要胡言乱语,你污蔑于我倒也无妨,焉敢出言污蔑陛下?”
“是不是污蔑,咱们一试便知,等我剥下你脸皮,且看看到底有多硬!”
“徐志穹,你休要猖狂!我上有天子庇佑,下有门生追随,满身浩然正气,岂能怕你一粗鄙武夫!”
一阵威压袭来,孙继登用了九品技——循礼。 儒生对武夫一直有着强烈的歧视,在儒家的礼法中,儒者的地位高于武夫。 他要把他的礼法强行灌输给徐志穹,控制徐志穹的行动。 他坚信只要不让徐志穹近身,徐志穹就拿他没办法。 徐志穹没有急着近身,他顶着威压,向前走了一步,高声道:“我是六品官,你是七品,我官阶在你之上!”
先颠覆对方的礼法。 孙继登喝道:“今日却不说官阶!”
徐志穹又上前一步:“我说官阶,官阶中有礼!”
这是正理。 徐志穹再走一步。 “我说礼,便是循礼。”
这是合理推论。 徐志穹走到孙继登近前:“我有礼,你当循我之礼!”
这是不合理推论。 虽然推论不合理,但却奏效了。 孙继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觉自己被循礼之技控制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孙继登被循礼之技控制了。 这怎么可能? 徐志穹为什么会用循礼之技? 难道他是儒家修者? 难道他的儒家修为比孙继登还高? 徐志穹举起灯笼道:“戕害朝廷命官,你知罪?”
孙继登像泥塑一样站着。 徐志穹又喝一声:“指使儒生滥杀无辜,你知罪?”
孙继登强行克制着身体的束缚,拔出了长剑,艰难的指着徐志穹,他还想做最后一搏。 灯笼举过头顶,徐志穹喝道:“袭击提灯郎,你知罪?”
“我,我……”孙继登艰难举起长剑。 徐志穹挥起灯笼,两刀下去,砍断了孙继登两只手。 孙继登脸颊颤抖,喊不出声音。 距离越近,名家术法控制力越强。 徐志穹狰狞一笑,杀你,都不用判官技。 “你割了王御史三刀,我还你三刀,现在还剩最后一刀,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罪?”
在名家技能的操控下,孙继登面容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罪!”
“好!”
徐志穹手起灯笼落,一刀砍掉了孙继登的脑袋。
徐志穹环顾众人,厉声喝道:“草菅人命,行凶作恶,你等知罪!”在场儒生连声惊呼,四散奔逃。 徐志穹大喝一声:“提灯郎,掌灯!”
牛玉贤打开灯盒,二十四盏青灯飞进了社馆,铁水如飞流,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