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基欢欢喜喜来到了徐志穹的府邸。 这不是玉瑶宫,是专属徐志穹的,由洪振基为其重金购置的府邸。 府邸之中,人力物力各类花销,均由洪振基承担。 徐志穹知道有这么座府邸,可从没来过,今日难抵束王盛情,且去转了转。 纵横七进的院子,比徐志穹在大宣的侯爵府大了不少,若论奢华程度,和在郁显国的侯爵府相当。 洪振基给徐志穹配了婢仆五百多人,庖厨、匠人之类还不算在其中。 除此之外,还有舞姬七十人,乐师二十人,说书、傀儡、影戏各类艺人五十余名。 徐志穹算了算这些艺人的数量,像红苕棚子这种级别的勾栏,能开六个。 吃过两盏茶,徐志穹本打算赏舞,洪振基却迫不及待说起了正经事。 “神君给我个差事,让我除掉录王。”
徐志穹喝了口茶水,差点没喷出去。 “让你除掉谁?”
“录王洪振康!”
洪俊诚和洪振康之间确实有些矛盾,洪俊诚迟早对洪振康下手,可为什么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 在城外大宅,洪俊诚损失了几十名黑衣卫,还受了重伤,这种时候和洪振康公然翻脸,好像不太明智。 他到底为什么事情动了这么大肝火? 难道说,那天晚上我觉得有危险迫近,是洪振康派人杀来了? 那这误会可就大了,如果被洪俊诚看到这一幕,站在他的角度上,就成了洪振康勾结判官,想谋朝篡位。 如果真是这种状况,洪俊诚确实不能放过洪振康,而且必须尽早下手,一刻都不能耽搁。 但为什么非要让洪振基动手? 他想试探一下洪振基的态度,还想试探一下洪振基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自身实力不济,需要有人帮他消耗洪振康。 洪振基喝了一杯茶,一脸憧憬道:“寡人与运侯,为两国修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用却多少心血,而今终于开辟一条坦途, 为今之计,就是要将奸佞宵小之徒一网打尽,让大宣和千乘再无隔阂芥蒂,寡人无负神君之托,无负两国之盟!”
束王又膨胀了。 徐志穹笑道:“殿下,容我提醒你一句,就是扳倒了洪振康,你也做不了皇帝,皇位还在洪俊诚的手里。”
洪振基连连摆手道:“寡人此举,不是为了私利,是为两邦长远之计……” “殿下,你我之间不必扯这闲淡,只管把话说的分明些,杀了洪振康,对你有什么好处?”
洪振基抿了口茶水道:“洪振康一直与运侯为敌,这人死了,对运侯百利无一害。”
“莫说我,只说你自己便是。”
洪振基无奈,只能把话说的更直白些:“洪振康以亲图派之身份把控朝堂多年,他若死了,寡人却少了一大强敌。”
徐志穹神情端正道:“殿下若是想做个赤胆忠心的臣子,自当与洪振康殊死一战,就算把身家性命赔上,也没有辜负了神君一片厚望, 但殿下若还想登上九五之位,这事情却当好生计较,徐某还是那句话,皇位不是别人赐你的,是你自己抢来的!”
“依运侯之意,这事情不能管?”
“若是不管,岂不是激怒了神君?该管还是要管,但别伤了自己的元气,否则这事无论做没做成,受过那个终究是你。”
洪振基喝了两盏茶,觉得心里不痛快,告辞回府了。 徐志穹觉着这府邸不错,且想着找个隐蔽地方做一间暗室。 …… 洪振基回到王府,怏怏不乐。 丛铭求见,商议重建神机司之事。 按照洪振基此前的想法,对付洪振康,先从重建神机司入手,招纳一批能人,再给洪振康罗织些罪名,一来有和洪振康硬碰硬的本钱,二来也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可按徐志穹的建议,这件事情该敷衍处置,若是敷衍,神机司的事情就不用想了,直接找个由头,敲打一下录王就算了。 洪振基心里虽说不甘,可徐志穹的建议让他屡次受益,该听话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神机司的事情,且待日后再行商议。”
一听这话,丛铭大失所望。 作为神机司少卿,他因为跟着洪振基办差,躲过了一劫。 可而今神机司被毁,朝廷对他没有另作安置,实际上他已经成了束王府上的一名幕僚。 丛铭不愿做幕僚,洪振基给了他优渥的报酬,视之为心腹,可丛铭还是想做正经的朝廷命官。 “王爷,我知道您去找了运侯,运侯肯定劝您,不要和录王大动干戈,您想必也听他的话了。”
洪振基皱眉道:“放肆,谁让你打探寡人的事情?”
“卑职没有打探,卑职都是猜的,有些话,我知道王爷不爱听,可我憋着实在难受,还是想说出来。”
丛铭这人说话不好听,也不知道进退和分寸,但他这人不笨,有时候确实能给出有价值的建议。 “说吧。”
洪振基准了。 丛铭低着头道:“运侯是个人精,他总是让王爷谨慎行事,可王爷仔细想想,他自己谨慎过么? 他杀图努使者的时候,杀得人头滚滚,神正营出兵玉瑶宫,他直接出兵相抗,杀得血流成河, 他出手蛮横凶狠,为何总是让王爷谨慎?他把神君和录王都得罪了,却总让王爷两边斡旋,替他善后? 王爷,神君把机会摆在这里,终究是为了咱们千乘的社稷,宣人的心思,卑职实在看不明白。”
“罢了!”
洪振基神情颇为不耐,“你且退下,勿复多言!”
丛铭悻悻而去,洪振基陷入了沉思。 …… 徐志穹进了星宿廊的思过房,拿出了梁孝恩的罪业。 他很想知道化身为龙到底是什么技法,只是不知道梁孝恩会不会配合。 犄角在手中不停的颤动,梁孝恩的魂魄一直不太安分。 徐志穹一捋犄角,将梁孝恩的魂魄放了出来,一股霸气震的徐志穹一哆嗦。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孝恩鼎盛时期有一品修为,再加上七百多年的阅历,想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徐志穹思索了一下审讯的策略,脸上露出笑容道:“折威星君,晚辈得罪了。”
梁孝恩双眼直视徐志穹,一语不发。 徐志穹接着说道:“败于我手,我知你心有不甘,然事已至此,多想又有何用?”
梁孝恩依旧直视徐志穹,毫无惧色。 徐志穹又道:“不如这样,咱们两不为难,我问你几件事情,只要你如实相告,我即刻把你押送阴司, 怒夫教和阴司也有不少往来,若是能把你救出来,让你重找个躯壳还魂,却不摆脱了这囹圄之苦?”
梁孝恩还是直视徐志穹,不仅不说话,而且一直没动过。 徐志穹觉得有些奇怪。 他碰了碰梁孝恩的魂魄,质感正常,除了霸气强悍,和普通人的魂魄并无分别。 他这是中了蛊毒? 不像,也不合情理,以梁孝恩的修为和身份,没人能对他下毒,蛊毒这东西也控制不了他。 是某种技法? 梁孝恩临死之前,举止都算正常,怎会在死了之后突然中了技法? 徐志穹再次触碰魂魄,用意象之力做了些感知。 结果他什么都没感知到。 梁孝恩的魂魄很诡异,与意象之力毫无感应,这和寻常不太一样。 他的魂魄里好像少了些东西,超脱于魂魄之外的东西。 这事一时难以探究,且等日后再审不迟。 徐志穹收起了梁孝恩的魂魄,戴上蛇皮,把砚台拿了出来。 森寒的阴气从砚台之中蔓延出来,仿佛要向徐志穹传递某种讯息,可这种讯息又被蛇皮阻隔了。 把蛇皮脱了,直接碰一下这砚台? 我嫌命长了是怎地?若是被抽了魂,谁知道能不能回得去,这和附身于老鼠的离魂之术未必是一个概念。 砚台中央的墨汁突然晃了一下,在地上留下了两点墨迹。 这两点墨迹触动了徐志穹的意象之力。 他好像解读出了一些讯息。 这砚台,不止能抽魂,也不止能让魂魄湮灭。 这其中还有更多技法,只是千乘阎君周恭贤不懂得使用。 徐志穹摸索着砚台,不停的感受着其中的讯息,在他一点点探究功能的同时,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查一查这砚台的来历? 这很难,因为徐志穹不能直接触碰砚台。 但这蛇皮可以直接触碰…… 徐志穹带着蛇皮,去了星宿廊正殿,站在了孽镜台面前。 他摸索着蛇皮,一点点灌注着意象之力,他想象着焦烈威把蛇皮交给周恭贤的场景。 试了十几次,徐志穹头壳隐隐作痛,他失败了。 无论他如何想象当时的场景,镜子都没有出现画面。 徐志穹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焦烈威把蛇皮和砚台交给周恭贤时,是封存在木盒里,在木盒里的蛇皮,不具备观察到这一场景的视角。 而且看到了那一幕又能怎样,无非是再次确定是不是焦烈威把蛇皮和砚台交给了周恭贤,而这件事,徐志穹已经从钟剑雪那里得到了验证。 何不想的再大胆一点! 想想这蛇皮在蛇身上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徐志穹摸索着蛇皮,脑海里想着一条蛇盘曲蜿蜒的模样。 想了不知多久,徐志穹的意象之力突然开始剧烈翻滚。 徐志穹大惊,想把意象之力收回,意象之力却不受控制的涌入蛇皮,再投射到镜子之上。 镜面之上出现了一片幽暗,深不见底的幽暗。 幽暗之中,出现了两点红光,这两点红光原本只有米粒大小,随着幽暗被缓缓点亮,这两点红光先变成拳头大小,又变成灯笼大小,很快占据了半个镜面。 在红光之下,有一条双头巨蛇在翻滚。 不对! 那不是双头巨蛇,那不是蛇,那是蛇的信子,不停吞吐的信子。 那两点红光难道是眼睛? 红光在迫近,蛇信子也在迫近。 蛇信子一进一出,仿佛即将钻出镜面。 他想撤回意象之力,可意象之力不受控制。 他想甩脱蛇皮,可双手也不受控制。 他想离开正殿,可双脚始终迈不出一步。 怎么办? 徐志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在巨蛇的目光之下,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到底是什么? 他要从镜子里钻出来了! 必须得把意象之力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