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一觉睡到了次日正午,出了长史堂,在罚恶司里闲逛。 身上的阴气一阵阵翻腾,虽然觉得没什么害处,但总是让徐志穹觉得不踏实。 走到匠人坊,忽见包怀洛和章世锋往木匠坊里张望,徐志穹上前问道:“你们看什么呢?”
包怀洛指着里边说道:“有一个同道,天天在里边睡觉,除了吃饭,就没见她出来过!”
徐志穹喝一声道:“瞎扯,说话却要摸着良心,她不出来上茅厕么!”
章世锋一怔:“好像是没见她上过茅厕,今日却要好好看看。”
包怀洛同意:“你从前面看,我从后面看。”
徐志穹怒道:“一群龌龊的人,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坏了我名声?你们怎么就不能学点好!”
包怀洛点头道:“以后得多跟着马长史学。”
章世锋也点头:“要看也得让马长史先看。”
徐志穹走在最前面,两人随后跟着,在木匠坊门口看着,但见一名女子,戴着面具,躺在案台上,正打呼噜。 徐志穹回身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
包怀洛摇头道:“我们不认得!”
章世锋道:“这不是马长史收来的弟子么?”
“我收过这弟子么?”
徐志穹捏了捏下巴,“我怎么没印象了?”
难道是娘子新收的弟子? 这人真奇怪,不去员吏舍里睡,睡在木匠坊作甚? 徐志穹上前推了一把:“醒醒。”
女子一翻身,背对着徐志穹接着睡下。 徐志穹又道:“木匠坊着火了,再不走,便烧死你!”
女子继续打着呼噜,全无半点反应。 徐志穹又道:“开饭了,今晚有熏鸡。”
女子翻身坐起,拿起饭盆就往外走。 徐志穹拦在门口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答曰:“我叫公输晏。”
公输? “公输家的人?你是公输班派来的匠人?”
公输晏点头道:“家主派我来的。”
“来几天了?”
“三天了。”
“来了三天,就在这睡着!”
徐志穹大为光火。 “又没别的事情,不睡着作甚?”
公输晏不以为意。 “来了赶紧开工,先帮我做点事情。”
“做甚?”
“做,这个,做点……”徐志穹思量了许久,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让公输晏做点什么。 公输晏对着徐志穹打量一番:“你是罚恶长史?有长史印么?”
徐志穹摇摇头。 “有长史令么?”
徐志穹也没有。 “先做这两个吧,长史印三千两,长史令一万两!”
好贵! 徐志穹道:“莫要诓我,当初我做中郎印和主簿印时,一两银子都没花!”
公输晏笑一声道:“主簿印和中郎印是你道门前辈送你的吧?”
还真是,主簿印是曹议郎送的,中郎印是陆延友送的。 公输晏道:“你自家道门的东西不用钱,是用功勋换来的,我又不是你道门的人,凭什么白给你出力?”
徐志穹思量片刻道:“公输班说过,你应该把手艺交给我手下的匠人。”
公输晏点点头:“好说,你先把长史令和长史印买下来,我在这现做,让你手下匠人学着就是。”
徐志穹一咬牙,当即掏了银子。 这两样东西非常有用,长史印能让徐志穹随时回长史堂,连开门之匙都不用做。 长史令用处就更大了,它能召集罚恶司的所有判官,能感知同道的呼唤,还能让徐志穹自由使用乘风楼。 徐志穹对包怀洛和章世锋道:“好好跟着学本事,学会之后,功勋大把的有!”
公输晏提起一只木箱,这木箱少说也有七尺五六,比这姑娘还高了半头。 姑娘把木箱往案台上一放,叩动机关,打开盖子,拿出各色械具。 “都别闲着,取炭火,生炉子,备料,洗模子,这位长史,还没问你高姓大名?”
“在下马尚峰!”
“马长史,你先把名字写下,再劳烦你备两坛好酒,两只鸡,我若是吃不饱,却也使不出这上等的工法!”
徐志穹看了看包怀洛和章世锋:“咱们一共四个人,两只鸡怕是不够。”
公输晏一愣:“你们要吃,自己另买,两只鸡,我一个人都不够, 酒也要好的,越烈越好,酒劲若是差了一分,工法也就差了一分!”
一个女子要喝两坛酒,还得是烈酒,这姑娘真是海量。 一股阴气在任脉之中转了一圈,让徐志穹生出一身恶寒。 罢了,多买些酒也好,把这寒气驱散一些。 …… 洪振基一挥手,命人置酒。 “诸公,满饮此杯,今夜势必马到功成。”
在他面前站了三十二人,和三十二人是洪振基的幕将,其中有杀道十人,儒家三人,阴阳三人,墨家四人,饕餮贪道四人,梼杌凶道四人,还有四名特殊修者。 众人修为,五品至八品不等。 看着不算太高,可加上丛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丛铭自称是梼杌凶道的三品修者,其余人只需要给他创造一次机会,他就有把握杀了洪振康。 尤其那四个特殊修者,非常擅长制造机会! 是夜,洪振基请洪振康到府上宴饮。 虽说是亲兄弟,可除了政事交接,两人有十余年不来往了。 收到洪振基的请柬,洪振康也很意外,虽说不清楚洪振基的用意,可还是带上了些礼物,前来赴宴。 酒席之上,洪振基只提旧情,不说政事,洪振康且随口敷衍。 “兄长,可还记得我八岁那年,打碎了父皇一只耳瓶,那可是父皇最爱的一只耳瓶,我知道父皇不会轻饶,吓得哭了整整半日, 没想到兄长替我把事情担了下来,为此,兄长挨了父皇的打,至今想起来,我心中仍觉得愧疚。”
洪振康喝了口酒道:“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洪振基长叹一声:“提起这旧事,是想告诉兄长,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宣国也好,图努也罢,你我政见不合,可都是为了千乘争一个友邦,到头来,咱们兄弟的情分没变过。”
洪振康闻言,眼中渐渐泛红:“振基,你有这份心意,为兄甚觉欣慰。”
洪振基命人抬上来几只木箱:“我从兄长那厢,取走八十万银子,这是皇兄的命令,绝非小弟本意,兄长请把这银两收回。”
洪振康摆摆手道:“你是为公事,又非谋私利,为兄犯错,本当自省,若是收了你银子,岂非错上加错?”
洪振基叹道:“说到底,兄长还是怨恨我。”
洪振康摇头道:“你我虽是兄弟,也是人臣,为神君尽忠,是你我本分,这与手足之情无碍。”
“既是无碍,兄长且把这银子收下。”
“振基,为兄这银子不能收,为兄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这事情却万万不能连累了你。”
兄弟俩喝的尽兴,洪振康虽然没收银子,但从言语来看,此前的隔阂化解了不少。 直至醉意颇深,洪振康方才起身告辞,洪振基执意相送,却被洪振康婉拒。 “振基,皇兄对我有些误解,而今事情尚未澄清,你若与我过于亲近,只怕又惹皇兄不快,情谊我领了,就此留步吧。”
“兄长,我不怕皇兄责怪……” “振基,”洪振康握住洪振基的手,“你还记着我替你挨过打,就该明白一件事,为兄不会让你受苦。”
话音落地,兄弟俩泪眼相视。 洪振康走了,洪振基站在府邸门口,目送兄长消失在夜色之中。 洪振基擦擦眼泪,一脸忧伤走回了府邸。 等回到书阁,洪振基嘴角上翘,露出一丝笑容:“兄长,小弟送你最后一程。”
…… 三十名护卫,护送着洪振康的轿子,往录王府走去。 途径乐安湖畔,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护卫和轿夫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轿子也随之摇晃了一下。 护卫首领赵阳功察觉不妙,吩咐众人加快脚步。 众人想要走快些,可腿筋阵阵发软,双脚使不出力气。 赵阳功有五品杀道修为,凭着杀气催生了一身力气,亲自抬着轿子往前疾行。 走了许久,众人发现乐安湖始终在身旁。 这不算是一座大湖,哪怕普通人沿着湖边大路走,也最多走上一顿饭的功夫。 他们这是迷路了,乐安湖这条路他们走了成千上百次,居然在这里迷路了! 不用问,这肯定是中了法阵。 赵阳功喊一声道:“宋志贤,这是什么法阵?”
宋志贤是五品阴阳修者,从来到湖边,他就觉得情况不对,可探查了许久,却不知道异常处在何处。 看宋志贤不停摇头,赵阳功喝道:“贾立忠,喻庚孝,破阵开路!”
贾立忠和喻庚是六品的儒家修者,两人且不管法阵是何来历,各自释放浩然正气,试图强行破阵。 湖面之上,狂风忽起,一根水柱在湖面之上缓缓汇聚,直冲云霄。 水龙卷! 赵阳功喊道:“是不是遇到了蛟龙?”
宋志贤看到水龙卷里,有不少黑色的水珠自下而上,不停翻滚。 这不像是蛟龙…… 连接湖面和天空的水龙卷突然倾斜,带着水流和狂风,横扫向了岸边。 “水鬼!”
宋志贤高呼一声道,“小心,湖里有水鬼!”
赵阳功喊道:“哪路水鬼?”
宋志贤用阴阳二气抵挡着水流:“阳间的,根子是在阳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