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独属于黎府的马车晃荡着车角的铃铛,徐徐消失在街尾。泊淮手上还不知攥着哪位姑娘的锦帕,浓烈的脂粉气挥散不去,视线随着黎府的马车渐渐飘散。雅间的门大敞着,三不五时路过的食客都瞧见这满屋的荒唐。堂堂越城泊家,怎出了这么一个浪荡子,不过是一餐饭食,里外里的竟叫了五六个青楼姑娘作陪。奢靡又风.流。泊淮回身笑了笑,想起刚刚黎初那一眼毫不掩饰的恼怒,她是真想说自己脑子有毛病的吧。浅浅的摇了摇头,失笑道:“有趣,当真是有趣。”
天音阁羽凝姑娘凑上前来,顺势从泊淮手里抽走自己的锦帕:“世子爷在说什么有趣呢?也给我们分享分享。”
泊淮淡笑不语,他在说的啊,是披着羔羊皮子下的某一只小狐狸,看起来单纯无害,楚楚可怜,但时不时的亮一下小爪子就罢了,还叫他瞧了出来。这怎么能不有趣呢?.黎初回到黎府时还未天黑,花霜命人去准备晚膳,黎初一双腿走得几乎无力,但眼下什么都百废待兴的,也没个什么法子,只能强撑着去书房。还是需要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一桩接一桩的,不想被带进黎家的豺狼窝,黎初就必须对自己狠一点,更狠一点。黎安看着黎初这几日日日早出晚归的,早就心疼不已,跟上前来:“姑娘今儿个难得回来得早,早些用了晚膳歇息吧,奴才寻大夫给姑娘瞧一瞧?”
黎初扬手制止,刚刚一直没说话,无非是在心里盘算今晚要做的事。“安叔,你去把黎府这一年的账本拿来,除了府里的,还有外面那些产业的,然后再去钱庄兑点铜钱,兑个二百两的就够了。”
黎安一愣:“您这是?这是要干嘛啊?”
“不干嘛,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还有,明儿个一早,把那云春堂打开,把府里的人,全部都喊到云春堂去,那儿大些,才站得下。”
黎安本就心疼黎初小小年纪什么都要自己操持,黎初这一说,心里也大约知道黎初要干什么:“姑娘,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姑娘莫要为这些琐事烦扰了。”
黎初终于停下了脚步,黎安眸底的担忧和心疼太浓烈,那是真的把黎初当自己的心疼的孩子那般宠着。“安叔,爹爹和娘已经不在了,您也知道,如今黎家四面楚歌,铺子被皇上收了回去,安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们都心疼我,但我总不能之前活在爹爹和娘的羽翼下,如今活在你们的羽翼下,那我一辈子都长不大啊。”
“我只有自己慢慢的成长起来,才能让那些想要欺负我的,那些伸到我黎家的爪牙,一个一个的截断。”
“您放心,我有分寸,大夫……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请吧。”
其实黎初这段时间,都是自己调养的身体,但别人关心她,她也不好反驳他们。说完,黎初直接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记得,账本,我现在过去,你让账房的,马上给我送到书房来,晚膳也端到书房给我吧,我今晚得看。”
黎安连忙吩咐身旁的小厮,他也不怕查账什么的,这些都是他眼皮子底下的事。只知道黎初不一样了,和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是真真的完全不一样了。黎府家业大,账本也厚实得没办法,黎初一夜肯定是完全看不完的。所以只随意的挑选了两三个月来看。花霜和花影帮不上忙,只能尽力让黎初看得舒适,眼看黎初频频揉着眼睛,一脸的困倦,花霜忍不住了,直接一把将黎初手里的账簿盖住:“姑娘,就算您要做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这几日早就困倦得不行了,今晚上别看了,先歇息吧。”
黎初揉着肩膀:“不看不看了,对了,我查账发现了一个问题,每个月总有那么几百上千两的银子不知去向,是爹爹或者是娘亲自提的,你们知道她们每个月提这个银子是干什么么?”
花霜和花影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不知道。”
几百上千两的银子,是一笔大钱,而且还是固定支出,黎初一边吃着已经有些凉的晚膳,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几百上千两银子的用处。自黎正身死,到现在,按照日子来算,这已经是三个月没有支出过这笔银子了。给谁的?用来作什么?用在何处?黎初想,若是这笔钱真的是用在人的身上,为何三个月了,还没人来找过自己。或者说,已经找过了,但自己没瞧出来,抑或者,马上就会有人来找自己了。迷迷糊糊的被花霜和花影架着洗漱穿寝衣,团吧团吧塞进了被窝里,白日里热得慌,晚上开着窗户睡也热得不行。黎初睡得有些发懵,半夜有些口渴,却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一阵心悸,睁眼之时,好似瞧见了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定睛瞧去,却又什么都瞧不出来,只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端起桌上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那股子心悸却挥散不去。今晚花鹊守夜,听见黎初的声音,慌忙走了进来:“姑娘口渴了么?怎的不叫我?”
前段时间明月枝惊鹊被花霜和花影拷问受伤,是黎初的金疮药让她们痊愈得更快。是以现在这几个,都已经对黎初服服帖帖了。“没事,你去睡吧。”
花鹊睡在外屋的丫鬟床上,黎初实在是不习惯她们守夜的时候就在她床前铺床褥子就睡在地上了。“没事,您要喝水叫我一声就行。”
花鹊把黎初扶到床上。黎初缓缓坐下,又想起刚刚的那个黑影,实在是不像是迷糊时的产物:“刚刚可有人进过我的屋子?”
花鹊的手一顿,满脸的惊慌:“有人进您屋子了?您没事吧?我马上去叫人。”
眼看花鹊要走,黎初连忙拉住她的手:“别,我可能就是睡迷糊了,我自己都不确定,你别弄得人尽皆知的,再说我也没有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