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死了,死得壮大又无声无息,仿佛死的是一条小狗。黎初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司彦,空落落的心猛的又了坠了下来,那种飘在虚空中的感觉见到司彦才仿若是有了实地。在这漫无边际的迷茫中有了一个像是灯塔一般的人物,黎初猛的一把揪住司彦的衣摆,死死的拉住,丝毫不顾正被司彦掐在手里的自己的下巴:“我……我杀人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初只穿着一件月牙白的寝衣,这会也被染成了正红色,一头墨黑的长发松松的披散在后背。脸上满是鲜血,脸鼻子眼睛都瞧不真切,血水混着泪水翩然而下,像是受了刑罚。但那双眼睛里的脆弱,还是让司彦冷不丁的心头一颤。司彦皱了皱眉头,衣摆几乎都被黎初攥在了手里,倒活像是他受了什么欺负似的。手上的力道加重,痛得黎初恍然回神:“大……大人。”
冰冷的面具几乎要抵到黎初的鼻尖,这般近的距离,黎初看着司彦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他墨沉漩涡一般的眸子给吸进去了。“人是我杀的!”
司彦冷冷的掐着黎初的下巴,声音笃定却又不失威严,垂眸瞧了瞧黎初手上自己被抓紧的袍子:“所以……黎姑娘能把我放开了么?”
黎初不敢再和司彦对视,只微微后仰自己的头,但手上的力度丝毫不敢减弱,她不敢确定司彦还来不来得及救她下一次。所以她不敢把司彦放走。只微弱的摇了摇头:“对不起,大人,我害怕。”
司彦呼吸猛的一滞,他料到了黎初小兽似的惊恐眼神,但都是官宦世家出来的子女,怎会连一个死人都瞧不了?当真是胆小如鼠,有些恼怒的扯了扯自己被黎初攥在手里的衣摆,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你先放开!”
还没谁敢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他,这小丫头,真是狗胆包了天了。“我让你放开!”
声音带着愤怒,黎初冷不丁的一个瑟缩,被吓了一跳,手指因着用力已经发酸。再瞧着那千户大人一张黑沉的脸,黎初缓缓的放开自己的双手,他不是花影花霜,不会一直迁就她的。黎初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但他一离开,自己就势必要和一具尸体在一起,黎初不怕和尸体在一起。但这个人会死,是因为那把匕首,那把插入他喉咙的匕首。而杀人的人,是她!堪堪欲张口,门外丁零当啷的跑进来一个人,惊呼一声:“姑娘!”
是花霜!黎初嘴一瞥,眼睛一眨,哇的一声哭出来:“花霜。”
花霜也顾不得和司彦行礼,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把将黎初抱进怀里:“姑娘别怕,奴婢在呢,都是奴婢的错,不该留姑娘一人在这。”
“呜呜呜呜呜……嗝”司彦皱着眉头听着黎初的哭声,花霜进来了,想必外面已经解决了,但这黎初的这哭。百转千回般的余音缭绕,看样子,刚刚还有点神智,这会子见到了自家婢女,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了。黎初也不管自己满脸的血了,一边死死的揪着花霜的衣服,一边哭,哭着哭着还打了几个嗝。一副楚楚可怜又我见犹怜的模样。司彦感觉自己脑瓜子被黎初哭得嗡嗡的,又觉得黎初哭得真好笑。黎初伸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地上的尸体,整个人恨不得拱进花霜的身体里去,指尖发着抖:“花……嗝霜,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啊。”
司彦差点没憋住自己的笑,他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笑的,但他真的差点没憋住。花霜眼看黎初缓缓的回神,这才得空顺着黎初的指尖看向那地上的尸体,轻轻拍了拍黎初的背:“姑娘别怕。”
司彦借着清咳掩下想笑的欲.望:“黎姑娘,这人是我杀的。”
黎初偷摸的把眼睛从花霜的怀里放出来,提溜转了转。司彦走上前去。噗嗤一声,只看到鲜血四溅,司彦从那黑衣人的背上,把自己的子母鸳鸯钺给拔了出来。刚刚事态紧急,杀人之后又被黎初缠上,一时忘记了取下自己的子母鸳鸯钺。黎初满头的雾水,就见花霜已经就着半跪的姿势,将黎初轻轻推开,直接双膝都跪在了地上,叩了个头:“多谢大人救我家姑娘,多谢。”
满屋鲜血,屋内陈设也被打砸得不像样,黎初满头雾水,就见司彦丝毫不嫌弃的撩开袍子准备坐下。余光又瞧见了自己的衣摆被攥得褶皱不堪,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略带嫌弃的坐到了锦杌上。“无妨,黎姑娘是黎大人独女,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花霜扭头看了一眼,瞳孔紧缩,这才黎初几乎可以说是衣衫不整,连忙从地上抓起黎初的外衫,将黎初裹进了外衫里:“大人的大恩,我家姑娘定没齿难忘。”
司彦双手撑在膝盖上,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右手指尖在膝盖上轻点:“没齿难忘不敢当,不如黎姑娘给本官说说,你们不过是来关山村寻个夫子,竟遇到了嗜沉杀手的追杀呢?”
嗜沉杀手?花霜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果然在那尸体的后颈处看到了嗜沉的刺青。咬了咬牙:“奴婢不知。”
司彦身姿挺拔,哪怕是坐着,也让人倍感压力,听见这话,却也没有任何的反驳,只淡淡起身:“哦?是吗?既然你不知道,你家姑娘可会知道呢?”
花霜猛的护在黎初的面前:“大人,我家姑娘不谙世事,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艰险的状况,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话本官说了可不算,得回北镇抚司问问。”
黎初一脸懵,只感觉花霜如临大敌,抹了一把已经凝结的脸上血块:“我是被刺杀的人,我怎么会知道呢?这为什么会来问我呢?”
花霜呼吸都要停了,连忙回头惊呼了一声:“姑娘,不可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