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的目光扫过堂上坐着的姑姥姥,眸子里满是笑意:“表叔说得这话,姑姥姥要教养我,那也得教养得了啊,姑姥姥,《女则》开篇,您还记得多少啊?”
此话一出,魏表叔胸膛上下起伏,想是气得极了,黎盏缠绵病榻多年,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风采,连话都说不大明白,更遑论还记得什么劳什子的《女则》。眼看黎盏张着嘴,嘴里发出写嚯嚯嚯的声音,却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三个字都说不清楚。魏表叔缓缓的坐了下来,黎正把黎初藏得很好,所以外界除了知道黎正有个宝贝闺女以外,对黎初没什么了解。所以大家初初听到黎初丧双亲的时候,都想着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小姐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得任由那些亲戚们撕烂了,揉碎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但现如今,魏表叔瞧着,却不是这般,眼前的黎初,一双眸子非亮,澄清得紧,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章法。遇上长辈,行礼得当且不卑不亢,根本就不像是处在深闺的小姐,倒像是运筹帷幄的将军。不过小小年纪,遇上他,几句话就让他吃了数次瘪,当真是气得紧。魏表娘轻轻拍了拍魏表叔的背,两口子大概是要同仇敌忾,魏表娘还未说话,先瞪了黎初一眼。瞧得花霜和花影直想翻白眼,谁不知他们上门的真实目的,却又偏偏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些人啊,活着可真是累得紧。魏表娘先端起晾凉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黎初看得一脸的怪相,这是要泼妇骂街?还是要和她讲道理?准备得这么充足。魏表娘先对着黎盏拜了拜:“婆母年事已高,心里就加挂着你这么一个黎家的正系,如今你父母出了事,婆母乃是心急如焚,是以特地来此,想要接你回去,往后啊,也省得旁人说你有人生没人教,再者,你有了长辈教养,旁人至少不会再对着你说三道四了不是,你瞧瞧这一个来月,云京城里关于黎大人独女的流言蜚语,那可是一人一句,唾沫星子都能砸死你,黎初啊,你也别犟了,有个长辈给你撑腰,你也好过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黎府,孤苦无依不是么?再者,婆母虽年纪大了,但还有我和你表叔不是?我呀,只生了你表哥表姐,只要你来了,表娘一定拿你当自家孩子,对你和表哥表姐一视同仁。”
一番话,简直可以用用心良苦来形容,白的都被说称黑的了,口口声声都是为黎初好。却也明里暗里说着黎初最近做的事情有多离经叛道,说到底,还是早就把黎家的银子当成了自己个儿的。不然,也做不出这般伤悲的模样来。黎初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忍不住就想给这魏表娘鼓个掌,这口才,这颠倒是非的能力,学学,瞧瞧,可比菜市场门口只会呸呸呸的吵架的大娘段位高得不是一点半点了。魏表娘面露喜色,和魏表叔对视一眼,果然小孩就是小孩,硬的不行,就喜欢软的,只要对她稍微展露出点善意,循循善诱一番,哪还有什么主见。魏表娘嗔怪的瞧了一眼魏表叔,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瞧瞧你说的,再瞧瞧我说的?魏表叔偷摸的给魏表娘竖了个大拇指。黎初好笑的看着这夫妇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属实是佩服了。眼看那魏表娘准备乘胜追击的意思,黎初先声夺人:“表叔表娘,你们知道黎家我有多少表叔表娘么?”
“且不说三叔公被抓了进去,正系确实是没有,二叔公虽然已经身逝,但也是留了后的,只是没在云京城,更别说爷爷那边,我想想啊,爷爷的父亲,也就是姑姥姥的父亲,他们那一代,好些和我父亲一辈,和你们一辈的,我脑子不够好,但也约莫记得,也是喊表叔表娘,最重要的啊,是他们都姓黎。”
“你们这话说得,我姓黎的不找我姓黎的长辈,反倒是去找你姓魏的长辈,不知我黎家的族亲知晓了,哎哟,我一个小小的晚辈,如何担当得起啊。”
魏表娘一下子噎住,正要开口,就见寒烟不知从何处走了进来。先是对着黎盏行了礼,后又对着魏表叔和魏表娘行了礼,才看向黎初:“姑娘,千户大人来了。”
司彦?他来干什么?黎初对上寒烟的眼睛,寒烟眨了眨,黎初立刻明白了意思,慌乱的站起了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魏表娘的身后:“表娘,那锦衣卫的恶魔头头又来了,三叔公的事儿,不会牵连到我吧?表娘可得给我做主啊?”
魏表娘虎躯一震:“现在……现在不是不兴诛九族么?”
黎初摇头:“谁知道那三叔公到底惹了什么事?不如这样,干脆我改个姓,跟着你们姓,到时候我就不是黎家人,就算是要诛九族,也诛不到我头上了吧,就算要诛,还有你们陪着我,我不至于孤苦无依,是吧?”
说着,黎初还眨巴眨巴眼睛。黎初和黎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得不清楚,但黎明从黎府被锦衣卫带走的事情,那可是板上钉钉的。就按黎初这涉案程度,她都不说是九族了,那得是血亲,挨着黎明的边的,黎明的下一个就得是黎初。眼看黎初从锦衣卫几次全身而退,他们就忘记了黎明还在那锦衣卫大牢里关着呢。这下子全想起来了,魏表叔连忙对着魏表娘使了个眼色,后面那嬷嬷立刻手脚麻利的直接把黎盏背了起来。黎初一瞅,嚯,好一个老当益壮。魏表娘一边走,一边看着黎初:“这……这怎么也算是黎家的家事,我们就不来掺和了,黎初啊,你好好的啊,那个,有空来……额,算了,我们走了,下次……”话也没说完,就像后面有狗追一扬。司彦可止小儿啼哭,也能止大人闹事,连名字都这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