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人还挺多,粗布粗衣的百姓也有,还穿着捕快服的捕快也有,像齐舒意这样的读书人也有。店里热热闹闹,小二忙前忙后。那一桌的读书人对着墙壁上的一个窟窿诗意大发。齐舒意看过去,那窟窿在的地方妙极了,一抬头,月亮全落到眼睛里了。齐舒意选的位置和那个窟窿很近,今日趁着时候,赏一番这寒月。苍穹点好菜,转头就看见一脸兴奋的齐舒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轮嵌在夜幕中的月亮。"这月亮可真圆。"齐舒意算了下时间,"今天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苍穹说,"你们这些读书人都喜欢吟诗作对啊。“他努努嘴,看着那群读书人,举着酒杯对青天诗意大发。"苍兄不喜欢月亮?"这店里人声嘈杂,灯光在苍穹的黑金面具上跳跃,晕了一层昏黄。齐舒意又想起那时面具落地,这人毁去的容颜他看得不多,那尚存的半张脸露出来,他只瞧着了一丝风霜。"你们认为这月亮是团圆是思念。"苍穹岔开腿坐着,小臂撑在桌上,那双眼睛黑得好似再亮的灯火都照不尽。"你看这人间千年万年,衰败繁荣、改朝换代。在北境血流干里,到了晚上还是这轮月亮。不管这世间是冰冷无情还是热火朝天。月亮还是月亮,清冷的悬在那里注视着一切。""所以还有比这月亮更无情的吗?"齐舒意一时语塞,甚至觉得苍穹的话颇有一番风格,"苍兄见解独到。""我觉得咱俩齐兄来苍兄去的未免太虚假,叫名字吧。"言罢,苍穹喝了杯桌上的酒。"我还以为你不喝酒啊。"齐舒意又给苍穹倒了杯酒,“北境是怎样的?""北境啊,反正你不会喜欢。"苍穹见店小二来上菜,侧身避让。"你怎知我不喜欢?"齐舒意撑着头看他,"难不成瞧不起文官?""没有。""苍穹,我发现你也很自以为是。"苍穹不语也不恼,只是涮了筷子,"吃吧,可别浪费这琼花宴。"二人间沉默着,不是谁惹到了谁。只是此刻无声胜有声。"你手上的疤是怎么弄的?"齐舒意看到苍穹右手的虎口上方有一块疤痕,那一块的肉像是被生生剜去,留下一个肉坑。"赤沙战役。"苍穹拉拉衣袖想遮住这处,奈何衣袖太短,端着酒杯无奈道,"当时中了箭,箭头带毒,烂了一块肉。""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啊。"齐舒意觉得剜肉补疮这种事太疼了,下意识的不敢去相信。苍穹没有接话,他想说的都和着酒倒进了肚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闹声,伙计探出头去看,店里有人问外面怎么了。店伙计回头答应,"百业寺好像有人抢香火钱。""哟,谁这么大胆啊,百业寺也敢抢。”
客人不再关注,继续低头吃东西。"杀人啦!"外面的声音尖锐,琼花宴离百业寺本来就不远,这一声所有人都听了个清。齐舒意和苍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走!"百业寺在城中名气还算大,平民百姓和一些官员只要是愿意,都会来这里礼佛。佛门重地禁止杀生,今日却死了个人。齐舒意和苍穹往里面走,听这些人七嘴八舌的絮叨,齐舒意听出个大概,死的是百业寺的住持,死在了自己的厢房里。二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这百业寺多,此刻出了事围观的人也不少,把去厢房那条路堵得死死的。"快让让,捕快来了。""别耽误了。"苍穹见衙门的人进去了,叫上齐舒意继续往前走。周围的人很多,男女老少的都挤在一块,不知道是谁身上沾了灰尘,自己身上被蹭了一点,齐舒意皱眉,好好的浅色衣裳就给弄脏了。终于让两个人挤到了厢房门口,苍穹回头看齐舒意,衣襟都被挤乱了,袖子内侧翻了出来,他出言提醒,"你把衣服整理好。"齐舒意一听就知道自己狼狈样儿,伸手胡乱扯了几下,"你看这下好了吗?"门口的捕快看见两个走上前,立马拦住他们,"这里不能进。"齐舒意正要亮明身份,耳畔苍穹说,"同是府衙的人,怎么不能进?"他手上拿的是府衙的腰牌,"府衙暗探。"门口的捕快让开路,虽然不认得这人,但是府衙暗探的腰牌还是认得,而且这人带着面具,看着好冷酷好无情好可怕。"你哪儿来的这腰牌?"齐舒意小步跟在苍穹身边。“你就当上给我的。"齐舒意不再深究,要是深究起来,这人需要搞清的事情恐怕不止这一块暗探腰牌。屋内,捕快已经将现场围了起来。"府衙暗探。"苍穹拎着腰牌跨进去,在场的捕快纷纷错开身。"这就是百业寺的住持?"齐舒意蹲下来看,地上这人还维持着转动念珠的动作。苍穹找人拿了块帕子裹在手上,隔着一块粗糙的布料翻动着这具还没凉透的尸体,"脖子上这个窟窿应该是致命伤。"齐舒意看过去,那个伤口之深,"可这是什么凶器所至?""不清楚。"苍穹站起身准备把手帕还回去,那捕快摇摇头表示不必了。苍穹把手帕收好,看着那些人把尸体收走。"不再看看了?"齐舒意指着被白布盖住的尸体。"不必了,剩下的就交给仟作。“苍穹伸手蹭了下鼻子,忽然嗅到一点东西。齐舒意见他面色瞬间凝滞,"怎么了?""有股味道。"苍穹又把手凑到鼻子底下,猛地发现这股味道极其熟悉。于是他把手凑到齐舒意面前,"你闻。""什么?"齐舒意老老实实的把鼻子凑上去。"这是锦仙楼的醉五珍?"他对这味道十分熟悉,今天上午刚吃过。“走吧。”
苍穹拉着齐舒意的手臂往外走,“回去听听你的人都查到了什么。”
齐舒意出手去抚自己手臂上苍穹的护腕,不料被凉得一退。他看着苍穹那个冷冰冰的面具,他的手为何如此冰凉。此时节已非春寒料峭,他穿得也不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