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个书呆子,但这些年在闹市摆摊,多少还是有些见识,他知道红袖馆是整个锦县十八乡中最豪气的娼馆。一楼大堂供喝花酒之用,二楼是姑娘们接客的房间,三楼则设清净雅间,给那些个不惯与姑娘同床过夜的、纯喝花酒不嫖娼的客人们歇脚。烟花之地彻夜灯火通明,来来去去的又尽是些血气方刚的男子,此地阳气重,想来阴邪之物断然不敢靠近。就是老鸨势利了些,见来者一身破布白衣又脏又皱,马上就喊了龟公要将人轰走,临了见人巴巴地掏出钱来,才勉强收了客,唤来跑堂的给人带上三楼客房。洛河月红着脸连连小声道谢,虽然掏钱的时候肉痛得像在滴血。进了客房,好声好气地拜托店小二帮忙煎了药端来,又强撑着换掉一身沾着干涸尿迹与土渍的衣服,一通忙活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伴着楼下逐渐热闹的人声,洛河月才终于得以在榻上躺下。没有办法,一介书生,拖着病躯走到这里已是极限,但这里是唯一和寒王妃交接信息的地方,也是寒王妃给予的地方。“呼……”他太难受了,必须先休息一番。却也不敢灭烛火,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不断地安慰自己暂停恐慌,强迫自己入睡。哪怕一闭眼,一幕幕恐怖的画面便不断涌到眼前来。郡王府,杀手……看来他们说的对,这条路不好走!好在最终药效还是渐渐占了上风,躺着躺着,便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这一觉睡得极沉,并未如猜想的那样遭噩梦缠身,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烧也退了,除了精神头仍有些疲乏之外,身体倒是恢复如初。门外间或有脚步声,是昨夜住店的男人们陆续离店的走动。洛河月坐在床上呆坐。病好了,神智便也随之清晰起来,才想起许多昨日被自己忽略的事情。他掀被蜷起腿来看,果然见脚背上一道红痕,是那夜摔倒时划出的伤。洛河月颤抖着手去摸那层薄薄的新皮,除了手感更加嫩滑点,倒已经和周围皮肤连接完美衔接。对于病中的他来说,未免好得太快了些。太不正常了。嗅了嗅,他闻到伤口处一股浓烈的药味?“难道是寒王妃来过?”
他猛的四周环视,搜寻无果。安静下来以后,他想起来,昨日那一句“带我去见玉儿”,以及张寡妇的疯言疯语犹在耳边,一次刺杀已经要了他半条命,若是那些郡王府的人真的盯上他,那他还有几日可活?他是真的怕,死死盯着那道伤疤,好久都不过大喘气。却又在某一瞬间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床头的钱匣子打开,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存款数了三遍。已经所剩无几。君子也要为财米油盐所累,需活命,还需生存,若是没有钱,即便鬼怪不来,他也会饿死街头。书生抿嘴,攥着银钱权衡许久。半个时辰后,还是退了房,躲躲藏藏地出了烟花巷。要说起来,锦县并不是个十分大的地方,只县城的一片区域算得上稍微富庶。地处正中心的方位,下属十八个乡包围环绕在四周,却没分到半点油水。胡十乡是其中一个,其下又分割为四个村落,除了最大的罗旺村有条件设集市外,其余三村各有各的穷苦,这也是洛河月虽家住爱梅村,却必须每日步行到罗旺村支字画摊的原因。昨夜的平安无事给他带来了一点底气,他本就是子然一身的一介草民。与人无怨,与世无争,杀手并没有道理盯着他不放的。只是那一夜的经历到底把他吓破了胆。玉庄酒楼,洛河月是铁定不敢再回去了,便计划着往胡十乡反方向的西北边逃,到月三乡寻个安身之所,再做打算。此时已经快到中午,好在夏季的日头长些,距离天黑约莫还有五个时辰,加紧点脚程不歇息的话,应该能堪堪赶在天黑之前走到。来往送货的驴车间或路过,朝行人吆喝招呼,洛河月看了两眼,又看看自己手上数目寒酸的银钱,最终还是朝车夫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搭顺路车。而省下的这几文钱便作为香火钱,在快出县城的时候,顺路拐进间有点香火的庙,求得一枚护身符,才继续上路。赤色的红纸袋上用佛文写着:甜水巷见。“嗯?是寒王!”
他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仿佛发现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