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纳澜照例迷迷糊糊由钟裳服侍着穿衣洗漱。玉版罗纹则有条不紊的从提篮里把她的早餐份例一一两三样粥,四五碟送粥小菜并细巧点心,一安置妥当,热腾腾预备主人享用。主院派了个大丫鬟来传话,道是寒王来访,现在内书房喝茶。纳澜楞了下,昨儿才见过,一大早的跑来又为何事?一面打发人去回话,说是就到。三口两口喝了碗粥便放下了。低头看看今天的衣服,因不出门,只穿了家常的雨过天青的绢衫,倒也能见人,便整整衣服就往书房而去。“玄玉哥哥早上好啊,可是太想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进门纳澜就开起玩笑。楚玄玉慢悠悠的放下茶杯,上上下下把她打量看了一遍,这才道:“看来你没事,本王可以交差了。”
“没事?”
纳澜一呆,顿时反应过来:“你说昨儿路上的事情?”
“嗯。”
楚玄玉苦笑,“那北戎将军出了名的野蛮,训出的军队也是一样的登徒子,公主受委屈了。”
“没什么,我皮糙肉厚的,被调戏一下又不少块肉。”
纳澜打个哈哈混过去,内心却想:要不是这样,还沾不到某人的便宜呢,其实还赚了。一面又好奇道:“玄玉哥哥也知道这人?”
“前年跟着父亲上战场,曾与北戎人交锋过几次。”
“前年?”
纳澜大吃一惊,“前年你才十三岁!”
楚玄玉露齿一笑:“皇兄十二便为将军了,公主莫小看本王。”
纳澜无语了,想起自己十三的年纪……然后有点寒,她不由用一种混合了崇拜与羡慕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少年:“那时候玄玉哥哥你……害怕吗?”
楚玄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总是值得的。将士们在外浴血。往大了说,是为了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往小了说,却是为了护住那些心里看重的人,让她们能安安定定享这太平日子,不用担惊受怕,不用颠沛流离。”
纳澜受了震撼,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衷心道:“玄玉哥哥心中有大善,更有大勇气。”
楚玄玉哑然一笑:“无非是为了一片沃土。”
纳澜笑眯了眼:“那以后玄玉哥哥也会护着我,对吗?”
楚玄玉笑笑,却不说话了。就在纳澜天真的以为,北戎蛮子带来的小插曲已成为过去。不料三天后,不按牌理出牌的巴沙闪又一次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一次,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北戎将军抱着“友邦联姻”的态度来请求结缔姻亲,对两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此,私下觐见交流后,紫冥帝郑重以国宴招待,与会人数虽不多,但亲勋贵、高官侯爵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在其列。纳澜和蓝泽长公主一个桌子。说起来,纳澜可不是草根出身,她爹也是传奇人物。当年先帝为心爱的小女儿择婿,干挑万选的拣了纳澜家二公子,不但一表人才,还十分能干,二十岁便已在户部崭露头角。二公子凭着书香门第的家世和才华为自己另谋的出身。因爱惜人才,先帝力排众议,将驸马外戚不得参政的旧例扫开,仍旧留用。二十多年来,二公子已经升级成二老爷,官位也稳稳当当升到了紫冥财富的二把手——户部侍郎。纳澜原本想称病不来的,她很不想再看见那对狼似的眼睛。蓝泽长公主安抚她:“做什么不去,无礼的是人家,难道咱们反倒怯了?再说,国宴上,能有什么事。你也一天天大了,总要开始见识些正经场面,学学处事应酬的。而且你是太后的养女,他有什么资格娶你?”
纳澜想想也是,便换上礼服跟着姑姑进了宫。来到赐宴的清和殿,一眼就看到寒王鹤立鸡群,被一堆人围着。类似这样的“人堆”还有三四个。纳澜估摸了一下,凭自己的小身板大约是挤不进去了,恹恹的拖着姑姑入了座。国宴么,总有一套标准流程。纳澜默默的跟着站立、坐下、举杯、啜饮……她一向很知道怎么降低存在感,反正随大流总不会错。北戎人坐在帝下首第一个桌子,大约没有发现她。酒过三巡,开始高层间和谐对话,一来一往,很是相得的样子。话题渐渐入港,终于到了和亲的题眼。紫冥皇帝抚须微笑,正待开口时,忽然瞧见北戎将军巴沙闪放下杯子。他起身大步行至殿中央,右手握拳按在胸口,行礼道:“陛下,实在是对不住了。在下改了主意,不想和亲了。”
满殿热闹霎时静止。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听他继续道:“在下想向您要一个人。”
纳澜猛地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对面的寒王则微微皱起眉头。“若得此人相伴,我愿说服北戎国君身份订立契约,北戎军队即刻退出长州,幽都二州,有生之年,绝不主动踏足紫冥领土一步!”
北戎将军表情严肃,两眼直直盯着御座上的皇帝。全场哗然!纳澜握住拳头,死死咬紧牙关,姑姑的脸也沉了下来,不过还是拍拍侄女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一下。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北戎将军所求何人?”
巴沙转过头,精确的朝纳澜方向绽开一个危险的笑容,然后回头,气定神闲答道:“太后之女,纳澜!”
在偌大的国宴席上,当着皇帝的面讨皇帝的亲外甥女当幸,真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奇闻,匪夷所思!王公贵胄们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只听“啪”的一声,蓝泽长公主狠狠将酒杯砸到桌上。几乎同一时间,寒王一拍桌子正欲起身。二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抢先吼了出来:“巴沙闪!”
纳澜忍无可忍爆发了!众人只见穿着绛紫色织金丝云锦礼服的少女三步两步冲了上来,立在北戎将军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瞪大了眼睛,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怒意的潮红,气的话都说不利索:“巴沙闪,你……未免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