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内侍一声“岐王殿下到”,院内外呼啦啦跪了一地。纳澜挣扎着欲起身行礼,对方一个箭步上来,笑着按住她的肩膀:“澜儿只管躺着,又不是外人。”
纳澜垂下眼,作出微微惶恐的表情:“岐王哥哥……请恕澜儿无礼了。”
“哎,小时候还缠着我要蛐蛐,大了倒腼腆了。”
岐王呵呵一笑,转头向蓝泽长公主道,“看着气色还好,姑母也别太担心了。岐王妃叮嘱我带了些高丽进贡的血参来,煮药膳是最好的。小孩子家活力健旺,想来养养就好了。”
蓝泽长公主抹泪:“谢岐王和岐王妃垂爱。”
岐王忙安抚不迭,心中对此行效果十分满意。纳澜年纪虽小,身后却维系着以蓝泽长公主为首的亲贵戚们,和以卫国公府为代表的勋贵权。当初先帝将爱女嫁入国公府,未尝不是笼络的意思。纳澜身为这微妙的平衡的核心,哪怕什么都不做,他只要太太平平安享富贵,便是室与勋贵们亲和的证明。随岐王而来,寒王始终处在身后一步的位置,从头至尾维持缄默。他进门时纳澜眼中曾瞬间燃起两朵小火花,不久便熄灭了。他……没多瞧自己一眼,没多说一句话。一屋子人来了又走,纳澜眼睁睁看着那人背影,毫不留恋的转身而去,黯然垂下了眼。缓步出芙院大门,岐王看一眼潋滟池中含苞玉立的清荷,仿佛随口而出:“美人卷珠帘,憔悴为忆谁。”
寒王的脚步滞了下,随即又跟上了。岐王嘴角泛起模糊的微笑:“澜儿长啦,生的也越来越好了。九弟,你说是不是。”
寒王依旧沉默,冷漠的表情仿佛可以冻死人。纳澜这一次病的缠绵,只是细细将养着,慢慢恢复元气。转眼间,狩猎的日子到了。不过月余功夫,心境却落差这许多。他回想起当初自己满怀期待千方百计想法接近某人的情形,竟有种回首已是百年身的错觉。蓝泽长公主看着他,眼里满是疼爱,找着话题引她说话:“后日便是狩猎了,太后问咱们去不去,特为留了座营帐呢。我想你先时那样起劲,还闹着学骑马,便没回死,只说看情形一澜儿可想出去散散心?”
纳澜一怔,又想到了楚玄玉的冷漠,自嘲的笑笑:“不去了吧,怕喧哗。”
“也好,咱们还是静养为上。”
蓝泽长公主低头,半晌道:“今年热的早,侄女有些苦夏,想去庄子上躲两天,还请姑姑准许。”
“好啊,姑姑这就让他们安排下去,过些天陪你一起去住一段日子。”
“孩儿想后日便走。”
“这……为何这般仓促?多少东西需要准备,再说庄子里也要收拾出来。”
“明日先拣要紧的几样理出来,下剩的再慢慢收拾,可好?日日对着这几株花草,侄儿实在有些闷了,很想换个环境。”
“好好,都依你。”
蓝泽长公主爱怜的摸摸她的头,看到侄女有兴致出门了,也觉得高兴起来。没两日,趁全城亲勋贵们皆俱陪侍狩猎,一行车马在公主府与国公府双重健仆的护卫下,悄悄出了城。寒王府楚衍生兴冲冲带着猎物上门献宝,已是人去楼空。“去庄子上了?可知什么时候回来?”
“回世子爷的话,奴婢不知。”
楚衍生楞了一下,有些闷闷的转身,一面吩咐小厮将野物交予妥当人,快马加鞭送至蓝泽长公主的西山别院,只恨不能亲自出城来。“衍生这孩子还真是有心呢,难得又同你投缘。”
令顾嬷嬷打赏发送走来人,蓝泽长公主看着金丝笼子里一白一灰两只小兔,笑吟吟逗弄一番。转头却见自家宝贝侄儿一付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唤她:“澜儿,澜儿?”
“啊?姑姑说什么?”
纳澜骤然回神,有些狼狈。“想什么呢?”
纳澜掩饰的笑笑,故作轻松道:“想今日晚饭吃什么。这乡间野趣好,东西也好。中午的香樁豆腐和笋尖野鸭汤都不错,侄女很喜欢。蓝泽长公主十分高兴:“去厨上打赏,每人二两银子。告诉他们好生伺候着,小主子身子养好了,我还有重赏。”
消息传过去,下头一阵欢腾。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不紧不慢的过去。蓝泽长公主事务众多,陪他住了一段便回去了,留下足够使唤的人手供她差遣,隔天便打发人来探视他的情形,吃的怎样睡的怎样,气色好不好。总之务必确认宝贝侄儿过得舒坦、身体健康开始长肉才放心。这期间衍生来看过她两次,带来些精致的吃食与玩物,陪着说说话。人家这样好意,纳澜也是打叠起精神好生招待。这样轻松的环境里,纳澜慢慢平复了心绪,每日看看书写写字,倒也清净,不知不觉就是月余。这日午后,暑热渐炽,纳澜贪凉,令人将冰块盛入瓷盆置于房内,然后将服侍的人都赶出去,只穿一层薄薄的纱衣午睡。不知过了多久,半明半寐中听得钟裳在唤她,迷迷糊糊咕哝一句:“什么事?”
对方小声回禀:“寒王爷来访。”
寒王……寒王?她啊的一声翻身而起,头不慎磕到床沿,哎哟一声,唬的钟裳忙上前服侍,她一手推开,一边胡乱拢着头发一边急问:“什么时候来的?人呢?”
“来了有一会儿了,听说您歇着,就没让叫起。此刻在书房,派了下人服侍茶水。”
“为什么不叫醒我!”
纳澜有些埋怨的推开她俩,自己往面盆架子里掬了捧水拍拍脸,然后急急夺门而出。“公主,衣裳!”
钟裳抱起外衣就追了上去。一路奔来,远远只见敞开的门内,那人立在书案前,正专注的看着什么。纳澜奔的有些急,扶着门框喘息,忽然忆起自己要见的人是……楚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