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澜上了车,帘子被轻轻放下,车厢内立刻独立成一个安静而舒适的环境。手边有热度正好的新鲜云雾茶,匣子里置着的竟是春和楼的细点。纳澜拈起一块芙蓉酥,神情稍稍有些恍惚。到了明心殿外,御前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已经大老远的迎了上来:“哟~公主啊,奴才上一早就等着您啦!”
纳澜微微红了脸,杏眼桃腮甚是好看,她冲他颔首为意:“有劳公公了。”
不是正殿、也不是书房,御前公公竟是直接把他带到了后殿休憩处,然后就带着所有人悄悄的退了下去。纳澜听着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心中竟涌起十二分的慌张。她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手足无措的低着头,只听前方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纳澜。”
她有些慌乱的俯身跪倒:“帝姬纳澜,在此见过寒王。”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不疾不徐的缓缓而来,前方出现一双黑云纹路的靴子立在眼前。不知怎的,纳澜忽然有些瑟瑟发抖。一股大力猛的将她拖起,双眸赤红:“你如今如何回来了呢?”
楚玄玉的声音是那么阴沉狠厉,听的纳澜心里疼的直抽搐。“王爷,我…我只是回来恭贺我的姑姑产下了公主府的继承人罢了。”
“是啊,你的姑姑生了孩子,本王皇兄的死再无人问津,是这样吗?”
他冷眸里浮现一抹哀伤。纳澜就这样看着他,缓缓蓄满了泪水在眼眶里,硬是不流下一滴。沉默了一会儿,楚玄玉放开了她,声音沙哑道:“今日父皇命本王对你姑姑祝贺…本王如今没那个心情去公主府这般热闹红火的地方笑。所以本王得知你回来了,便干脆把贺礼给你,你带过去罢了。”
闻言,纳澜没有啃声。“本王……”楚玄玉张了张薄唇,心头的话再到嘴边变成了冷漠的言语,“御王的葬礼没有举办,父皇说死不见尸便继续找,你们公主府这个时候张灯结彩实在是叫人……心寒!”
他说罢,不看纳澜一眼,拂袖离去。看着玄玉陌生又熟悉的背影,纳澜忍不住的清泪两行,终究是行途陌路了。出了宫殿,她失魂落魄的朝皇帝的书房走去,结果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站在离自己不远的石灯前面。多月不见,他似乎沧桑了一些,脸上的稚嫩也随着时间冲刷干净。“衍生……”纳澜哽咽道。楚衍生冲过去狠狠抱着思念了大半年的少女,将头垂在她肩上,闭着眼嗅着熟悉的气息。纳澜入宫前应该才洗漱沐浴过,身上有淡淡的皂荚的清香。她忽然觉得,心底空了大半年的那块缺口,在见到她的一霎那,仿佛就被填满了。“你终于回来了……”他喃喃着放开纳澜,仔细看着她的脸、眉眼、唇角,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纳澜被这样灼热的目光看得再度红了脸,脖颈似顶着干钧重的垂了下去。看着面前羞赧的粉嫩少女,楚衍生忽然捧着她的小脸一下子吻住了她。纳澜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才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抵死缠绵,极尽温柔。见过皇帝以后,纳澜无精打采的上了车,不出意外备下的又是挂着明黄流苏的御辇。她摸了摸嘴唇,想着刚刚楚衍生大胆猖獗的举止,猜测到。也许楚衍生自觉已经在双方家长那里“过了明路”,于是破罐子破摔不需要遮掩了,因此大摇大摆的跟在轿子后面送小美人回公主府。叠锦拥翠、富贵奢靡的车厢里,纳澜面无血色的靠着垫子,单薄的身体随行车而轻轻晃动,神情茫然无措,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公主府灯火通明,驸马爷带着仆役们,已经候了多时。待见到家御辇临门,御前公公恭恭敬敬的掀开帘子,驸马爷刚要上前,便用余光看见站在远处的楚衍生。他一颗心不由往下沉了沉,情知这一番费劲费力的“棒打鸳鸯、两地分隔”,多半没起到什么作用。然而下一刻,当阔别大半年的侄女从里头探身出来,含泪喊了一声:“姑父这些年可安好?”
她恭恭谨谨跪地行礼的时候,年过五旬的驸马竟忍不住有些鼻子泛酸:“好…好好好,你快起来,快的起来。你回来了……你去看看你姑姑,还有你的弟弟吧!”
叩首,含泪道:“侄女虽然不是姑父的亲女儿,但侄女甚至养恩难报!是侄女不孝,这些年在外未能侍奉于膝下,姑父都清减了。”
驸马叹了口气,上前扶起纳澜,在她肩头拍了拍:“唉……”千言万语,尽在一声叹息。主堂前,蓝泽长公主不听劝阻,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们已经立在外头候了多时。纳澜一路急行至内院,见到前方那个熟悉的姑姑身影,刚止了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快步上前,又是一个重重的叩首大礼,哽咽道:“姑姑,澜儿回来了。”
蓝泽公主一把搀起她,握着绢子小心抚过她额头微青的淤痕,一串眼泪就下来了,半天才挣扎出两个字:“清瘦了……”半年不见的纳澜抱住了姑姑,努力笑道:“姑姑这是太担心澜儿了,其实哪有呢?”
她一面忙把话题往高兴的地方引:“弟弟呢?澜儿入城前绕道清华寺求了一枚平安符,求菩萨保佑弟弟平安康泰。”
提到幼子,蓝泽公主脸上眼中都漫起柔和笑意,牵住她就往里走:“刚喝了奶,乳母正哄睡呢。”
屋内,乳母将小婴儿抱了来。蜀锦抱褥上密密绣满婴戏图,不满百日的小婴儿已是睡得香甜,浑身散发出奶香气。公主一家围着他,不敢高声怕惊扰了,纳澜心中庆喜的用时,莫名其妙攀爬出一种诡异的血缘阻碍和血缘不合。她……不属于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