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槐在县城里像个没头苍蝇般的转了大半天,逢人便拿出宝瑛的画像让人认,可是不仅没有人认识宝瑛,还差点引起官差的注意,这可把他那个机灵的小兄弟吓得不轻,但他也不敢直接便要求王三槐出城回乡,只是不停地挑唆柳青云,让他去说。柳青云才不傻,他恨不得王三槐在城里被捉才好呢!他还想趁机见一见杨氏呢!真当他找不到岳父家么?豆腐摊子被砸不要紧,家,他还是找得到的,这乱世离人不如狗,和杨氏分别两三个月了,这让他惦念不已。杨氏也不好过,没想到和丈夫闹了点别扭回了趟娘家竟搞成这个样子,那日她正想回家,谁料城门突然被封,这还不算完,才过一日,父亲的豆腐店因为摊子阻了贵人的路,让人砸了个稀巴烂。生意做不下去了不要紧,老父还被气了个半死,至今还躺在床上呢!这一桩桩一件件,真是让杨氏愁红了眼,好在她生性坚忍,倒也挺住了。柳青云心里惦念杨氏,于是他便有意无意的就引着王三槐往岳家的方向走,心里想的是,最好能在路上见杨氏一面,可他又怕王三槐见到杨氏再生出什么歹意,端是左右为难。杨氏每隔三日都会去药铺给老父抓药,这一天,她刚走过街角,远远的她就瞧着前面那人像是自个的丈夫柳青云,本来她还以为自己是日思夜梦看花了眼,待揉揉眼睛细看,她不禁红了眼眶,还真是自个的丈夫。她想喊一声,可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有些张不开嘴,于是她紧跑两步想要追上丈夫,待她马上要跑到柳青云跟前的时候,她倏地停住了,王三槐不认得她,她可是认得王三槐的,自家夫君旁边不就是那强人么?柳青云也瞧见杨氏跑过来了,这让他急的不行,好在杨氏够机灵,她及时的发现了王三槐,见杨氏不再往近前凑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他放下心来,趁在茶馆歇息过后临走的时候,柳青云匆忙用尾指蘸着茶水的在桌子上写了“报官”两个字。杨氏娘子倒也机灵,她看到字迹后没有着急忙慌的往衙门赶,而是左右观察了一阵,好巧,她一眼就瞧见了穿着衙役袍服拖着一条腿往茶肆里进的赵毅。于是她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就扑了过去。听了杨氏娘子的诉说,赵毅唬了一跳,这王三槐都入城了,这还了得。惊的他腿也不瘸了,一阵风似地跑回了衙门。纪衡就是有速度,没一会四城的勇营都被他调动起来了,严守城门四周,另派了十几队士兵挨门挨户的搜。刚喝了茶,还没再次开始寻人,王三槐就曝露了行踪,他也没有多想,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县城里找人,被认出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有料到来的这么快,还查的这么严,他禁不住在心里给达州知府叫了个好,是个有本事的人。达州不大,但也不小,在这城里要抓个王三槐却也不易,王三槐计议了一下和柳青云还有那个精灵鬼商定,要分头走,夜半亥时在东城会和。但他们并没能如愿在亥时于城东会和,一转身,柳青云就自投了衙门,精灵鬼也不精灵了,本来他是个小角色,消停的藏匿下来也就没什么事了,可他神色张皇看见衙役不由自主的就想躲,衙役们看他古怪,扭住一问,果然是有问题的。纪衡翻遍了四九城也没寻到王三槐的影子,正苦恼间,衙役来报,说有个书生来投诚。来得正是柳青云。柳青云将王三槐进城的目的和晚上亥时王三槐要与他和另一个手下在城东门和他们会和的事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个清清楚楚。纪衡将信将疑,但也不动声色的在城东设下了埋伏。待捉到了精灵鬼,他印证了柳青云的说法。待他处理完一干事宜,一回头,便看见旁边面色惨白,微微颤抖的宝瑛,瞬间,他恍然,原来王三槐进城寻的就是宝瑛。他抬起手,想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抚一下宝瑛,但忽又忆起眼前的小厮是个姑娘,他又将手放下,转过身,直视宝瑛,黑曜石般眸子深沉似海,他清清楚楚的对宝瑛说:“你不必害怕,我必护你周全!”
宝瑛抬起雾蒙蒙的大眼对向纪衡的眸子,“我必护你周全!”
这几个字,像一股暖流涌进了心里,自六月底至今,三个多月了,宝瑛最想要的就是这么个承诺,可给予她这句话的不是智勇双全的纳兰红日,而是眼前这个略显文弱的纪衡。可是,纪衡那略微低沉的声音居然能够让她安心,她果然不再颤抖了。王三槐自小失怙,能有惊无险的活到今日,还弄到起义举事的地步,他还真不是普通人。纪衡挨门挨户的找了大半天也没见着王三槐的影子。好在,他也没期望能将王三槐一举成擒,好歹也是川楚一代白莲教的首领,如果能这么轻易地被捕,那么,那些和乱军作战的清军将士也太废物了。东城胡同此时的王三槐正面色阴沉的盯着东城门,对面是哆哆嗦嗦的两老一少,当纪衡满大街胡同的寻他的时候,他已经躲在东城对面的胡同里的一间小院子里了,刚刚士兵来搜屋子的时候,还是那个少女帮着遮掩过去的。那少女将卧室的帘子放下,假作与王三槐在行那苟且之事,兵士们在搜捕的时候,那少女自幔帐后伸出如莲藕般的臂膀,嘤嘤细语将那些兵丁挡了过去,那王三槐也只是露了半张刮过胡子的,还算周正的脸,兵士们本也不是正经的官军,没有正经官军的凶悍,见打扰人家的好事,也没好意思细看就都讪讪的退了出来。邢月茹也不想助王三槐脱逃,自己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做了这件事,自己也就剩下抹脖子这一条路了。可是没法子,那凶徒甫一进门就给老父老母喂了毒药,以父母性命相威胁,自己死不足惜,可她舍不得父母的性命,只能将眼泪流到肚子里,心想待这强人走了,自个就一刀抹了脖子。见王三槐也不吭声,只一味的盯着外面,邢月茹鼓了鼓勇气,张口道:“行了吧!给我爹娘解药!”
虽然由于害怕她的声音有些抖,但语气也强硬的很,这感觉似曾相识。王三槐闻言,不觉抬头看了对面的少女几眼,和“费宝儿”毫无相似之处,不过长得倒也清秀。他淡淡一笑:“急什么,走之前会给的!”
邢月茹恨得牙根痒痒,既存了死志,她也不那么害怕了,她瞪着血红的眼咬着牙根说:“你若不给,我做鬼都缠着你!”
然而,王三槐却并不将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倒是因为她的烈性,他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王三槐一躲就是四五天,许是纪衡觉得他大约是已经出城,于是就将各个街口的岗哨全撤了回来,王三槐见街面上来回走动的士兵都撤了,他又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晃了半日,却听满大街的人都说徐天德在西门攻城,兵士们都调到西城去了,他决定趁乱出城了。本来,他自己出城还冒着一定的风险,可不知怎地,他头脑一热,愣是掳了邢月茹,要带邢月茹一同出城。邢月茹的爹娘大惊失色、哭天抢地,可是面对王三槐明晃晃的刀子,他们也无能为力,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三槐撇下解药,拉着月茹消失在夜色里。还真道官府停止了搜捕呢!当王三槐扯着邢月茹刚跑到北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远处明晃晃的灯笼火把中间好整以暇的坐着一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由于灯火太亮、距离太远,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长相,不过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危险。只一瞬,他就想明白他大约是上当了,难怪这大半日,入耳的都是什么纪大人调北城的士兵去了西城,纪大人又调了北城的士兵去了东城的话呢!原来他本就想引他来北城。这官家的人还真是狡猾!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扭头就跑,他仍拉着邢月茹的手没有松开。万事俱备,王三槐也上勾了,可是他也够警觉,居然那么快就发觉了,纪衡看着迅速逃逸的王三槐沉声喝道:“放箭!”
看着疯狂逃窜的王三槐,纪衡感到无比遗憾,宽大的官服袖子下面,他握紧了拳,距离太远了,他的弓箭手太差劲了,错失良机,这让他愤恨不已,他真的很想捉住王三槐。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纪衡分明看到和王三槐一起逃窜的女匪身子一抖,想是中箭了。纪衡下令停止放箭,命令兵士全力追击。然,追击了大半夜,从西门传来消息,王三槐杀了守门士兵和那女匪从西门逃脱了。气的纪衡一拳砸在了城墙上,鲜血顺着袖管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