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欢喜几家忧,费莫夫人是舒心的,可是纳兰夫人便难过了,她握着帕子啼哭不已。她实在是不明白了,她的红日是刚从襄阳战场上下来的,是负了伤回来的,这还没有两个月,怎么又被派到川东了呢?刀来剑往的她实在是怕啊。纳兰文海却阴沉着脸不发一语,他明白,定是有人背后里给他下了黑手。红日是他纳兰家的独子,朝廷有规定“每三丁选一丁为兵,独子可免役”。可是,纳兰红日不是普通的兵,他是朝廷的从六品兰翎长,他亦是圣上的臣子,圣上有命不得不从。按理说,纳兰红日才是从六品,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无缘无故的被皇帝征召定是被人算计了。纳兰文海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这是得罪谁了呢?他还真想不出!拿到赴川的调令,纳兰红日沉默了,倒不是他贪生怕死,相反,他打从军的那天起就觉得武将须得马革裹尸还。可是,那件事没有解决,他心下不安。他迫切的希望那夜从天而降的红衣美人儿是宝瑛,可是直觉却告诉他那种可能微乎其微。因着纳兰红日是负了伤才从襄阳前线上下来的,新的调令许他养好了伤,四月初奔赴川东。眼瞧着纳兰红日赴川的日子愈来愈近,纳兰红日也变得愈发的沉默消瘦,纳兰文海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天气越发暖和了,京城里的贵妇们便闲不住了。也是,春天来了么,各家夫人也开始走动起来了。这天,如其其格接了礼部尚书保宁的夫人递进来的帖子,邀她和两个女儿去家里玩儿。如其其格也没在意,毕竟两个女儿也要说亲,多和各家太太走动走动也好。最近又听宝麒说纳兰红日又要重新返回战场,她也歇了让纳兰红日当她女婿的心思,生死难料的女婿她可要不起。如其其格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了自己个和绢绫姐妹的马车,却没有看见费莫夫人的车。她只是略觉奇怪,便也抛在了脑后,谁愿意费心思去想那对母女的事儿呢?宝络看着扭扭哒哒出门的如其其格母女,心中简直酸楚的不得了。就算人家是侧夫人又能怎样,是可以记入费莫氏家谱的人,京里照样有人给面子!而自己的母亲呢?谁知道还有这一号呢?连带着,京里的贵妇名媛们连她这个勒保的长女也都不放在眼里。庶出!还真是让人心酸啊!“定要成为人上人!”
宝络咬着牙,暗暗发狠。如其其格和绢绫二人早上出门,不到中午便返回府中。不过,如其其格是携着怒火而回。绢绫姐妹也都白着小脸。如其其格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费莫夫人的梧桐居。费莫夫人被如其其格的一顿噼里啪啦惊了目瞪口呆,如其其格是真的气的不轻,她急赤白脸的说道:“夫人,您不知道那些夫人们传的有多难听,她们说咱们四小姐在四川的时候就掉到了土匪窝,早就不是大姑娘啦!这也罢了,沦落乱军,这怪不得咱们家闺女。可是、可是您知道还说什么么?她们还传,说咱们四小姐和一个四川犯官搞……”饶是如其其格泼辣,她也没好意思将那些夫人们的话说出来,还有一层原因是,她一扭头发现绢绫二人在一旁听的十分认真,这才是让她真正说不下去的原因,她不悦的一皱眉,厉声喝道:“听什么听?还不回屋去!”
绢绫二人互视一眼,各自对费莫夫人施了一礼,乖乖的退出了费莫夫人的院子。如其其格见绢绫二人退了出去,又转向费莫夫人。费莫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她的额头已经微微有些细密汗珠渗出来了,她抖着声音不安的问道:“还说了些什么?”
如其其格恨的直咬牙,倒不是她有多心疼宝瑛,而是因着宝瑛这件事,今天在保宁家几乎都没有什么人搭理她。她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今天费莫夫人没有出席保宁夫人的宴会了。人家根本就没给宝瑛和费莫夫人下帖子。“还说什么?难听的紧呢!”
如其其格咬牙不已,她恨那个传瞎话的人,害了宝瑛不要紧,连带着还连累了绢绫的婚事。可也别她一人难受啊,费莫夫人也该着着急了。她带着几分恶意,将在宴会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说咱们家的姑娘,在大街上便和那姓纪的犯官搂搂抱抱,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说,咱们姑娘有的时候晚上就宿在拿姓纪的家中,就在罗圈胡同,都有人看见过!”
“这他妈的不是瞎掰么?”
如其其格说的口干舌燥,她将旁边费莫夫人的茶盏拿过来,也不管凉茶热茶还是残茶一下子就尽数倒入口中。“宝瑛那孩子体态轻盈、眼角清净怎会不是姑娘!”
如其其格觉得说的够多的了,费莫夫人上的火也足够烧壶开水的了,她适可而止的转开了话题。费莫夫人可没心情听她说好话,如其其格之前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让她惊怒的了。她立马就想去寻宝瑛问个清楚,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她又稳住了,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又能怎样呢?再传下去,宝瑛的名声就会彻底坏掉了,费莫家的其它人也会受到牵连的。宝麒的亲事说好了,可是后面还有宝麟和如其其格的绢绫姐妹呢!费莫夫人强压着惊怒,对着如其其格寒声问道:“这话都是谁在传?”
平素里,费莫夫人也是温柔宽容的,致使如其其格有的时候也敢蹬鼻子上脸。可是,显见今日是动了真怒了。不光语气、声调,就连眸子里也闪着慑人的寒光。如其其格不禁心中一颤,嗫嚅着说出了几个名字。算计着保宁家的宴会还没有散,费莫夫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便走。如其其格以为她是去寻宝瑛,然后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有分寸的女儿,可是谁知道,费莫夫人竟然连衣裳都不换,带着几个侍女,乘着马车直接就往保宁家去了。惊的如其其格方寸大乱,天知道,刚才的那些话她是有些添油加醋的。可是,谁又能料到,这个伊尔根觉罗明慧竟这么相信自己的女儿,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去兴师问罪。如其其格不及细想,也连忙唤过侍女,跟上了费莫夫人。甫一迈进保宁家的花厅,如其其格正赶上费莫夫人扬着巴掌各自扇了鸿胪寺卿夫人和通政司参议夫人一人一个耳光。打的这两位夫人目瞪口呆,当众被扇耳光还真是打从出了娘胎都没有过的事情呢!可是待看清楚眼前施暴的人是谁时,这两位夫人不由得便有些气短。可也只是一瞬,她们俩便恢复了精神头,又不是她们先说的,她们也只是道听途说,凭什么挨揍的是她们俩啊?到底是鸿胪寺卿的夫人年纪稍长,还沉得住气没有吭声。可是通政司参议夫人却沉不住气了,她掐着手绢翘着兰花指指着费莫夫人的鼻子尖哆里哆嗦的厉声喝道:“你们家的姑娘做的腌臜事,还不许人说么?你、你凭什么打人?”
“哦!”
费莫夫人的眸中有一抹狠厉划过。在这世上,她伊尔根觉罗明慧真正挂在心上的还真没有几个人,自打父母过世之后,放在心尖上的也只有这三个儿女了,连勒保都要靠后。如今,有人污损宝瑛的名节,她怎么能容忍?她冷笑连连,踏前一步逼近通政司参议的夫人,字字清晰的问道:“我家姑娘夜宿罗圈胡同,夫人可是亲见了?在天桥和男子当街搂抱,证人又是谁?你今儿个要是说不明白,咱们就顺天府大堂上见!我定要告你一个污人名节!”
说着,费莫夫人一把扯住通政司夫人的手腕牢牢攥住不肯松手。费莫夫人两眼通红似要冒火,手底下的力气也大的狠。通政司夫人本来也是强撑着一口气和费莫夫人理论,可是费莫夫人竟比她还要理直气壮,顿时就将她的气焰压了下去,她尖叫连连:“松开、松开,疼!疼!”
费莫夫人才不管她疼不疼呢!她又狠狠的搡了搡通政司夫人厉声喝问道:“说!要不就去见官!”
旁的夫人和小姐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凶神恶煞的夫人,都吓得躲得远远的。就连挨了打的鸿胪寺卿夫人也悄悄地避到了人后。而可怜的通政司夫人却避无可避,她被费莫夫人死死的抓住了,连发髻都被费莫夫人晃得有些散开了。没办法,她只能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尖声说道:“你去问她,都是她说的!你要见官,也只管去寻她!哎呦,姑奶奶,快松手吧!疼死了!”
通政司夫人几乎要哭了出来,她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再讲人是非了。顺着通政司夫人指的方向一看,费莫夫人不禁冷笑连连。她将通政司夫人往旁边一甩,缓缓的走向那人,冷哼道:“我道是谁造谣生事呢!原来是姐姐啊!”
通政司夫人指的那人正好就是纳兰红日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