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衡还未回京,便在京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乾隆皇帝听闻国泰贪墨竟高达一千八百多万两银子,气的他连砸了一套花鸟粉彩杯,他立时着刘墉前去调查此案,并下敕旨一定要严惩国泰。原本和珅想给国泰求情来着,可是,还没等他张嘴太监总管鄂罗哩就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和珅忍了又忍,才勉强将求情的话咽了下去,只是说了几句宽慰乾隆皇帝的话。出了养心殿,鄂罗哩附着和珅的耳朵好一阵嘀咕。和珅惊讶的瞅着鄂罗哩不可置信的问道:“循妃被斥责了?”
“可不是么!”
鄂罗哩拉长了声,表示着他也很讶异这件事。循妃是乾隆身边最有面子的妃子了,这些年乾隆年事愈高,对于男女之事已经淡了下来,在他身边陪伴的也唯有这个四十出头的循妃了。要论起来,这循妃还是伊尔根觉罗明慧的堂姐呢!和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看来还真得避其锋芒呢!”
鄂罗哩忽又想起了什么,他又踮起脚尖附到和珅耳边又开始嘀咕。这回,和珅却吃了一惊,他皱着眉疑惑的说道:“这么说这小子是他的人?”
鄂罗哩拱手比了比毓庆宫方向,一边憋着嘴点头一边说道:“一定的呀!”
和珅细眯着眼,不住的吸着气,还真是意难平呢。半晌,他终于将前因后果捋顺了,他阴阴的说道:“我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想让那彦成当这个户部主事,他一开始属意的就是纪衡!”
鄂罗哩茫然的看着和珅,有些不明白。和珅白了鄂罗哩一眼,心中暗骂他蠢,但仍然耐着性子说道:“我的人在明处,谁要出头,皇上就使人弹劾谁,他逼着我选那纪衡呢!”
鄂罗哩恍然大悟:“难怪了!皇上假意弹劾纪衡,就是引中堂大人上钩呢!”
和珅幽邃的眸光瞧向远方,幽幽的说道:“他这是志存高远呢?还是一时意气呢?”
隐隐间,和珅觉得,嘉庆皇帝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只是一个读死书的腐儒书生。“哼哼!”
和珅冷哼了两声,仿佛自我安慰般的说道:“倒真想和我打擂台呢!我倒要看看他的本事呢!”
也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嘉庆皇帝呢?还是户部主事纪衡呢?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和珅这边嘀咕不停,鄂罗哩缩着脖子侍立一旁仿若只字未闻,屹立乾嘉二朝不倒,鄂罗哩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耳聪目明,什么时候应该装聋作哑。纪昀也听到了消息,他愈加的犯愁了。原本,他以为纪衡已经投到乾隆麾下,正暗自嗟叹这孩子聪明有余却有些短视。如今看来却有些扑朔迷离了。他愁眉不展,不停的吧嗒着他的大烟袋,整间屋子让他灌得宛如烟囱一般。纪永清实在是呛得不行,跟在纪昀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没适应得了纪昀的这个大烟袋。他的嗓子像有根羽毛一直在挠痒痒似的,让他想咳咳不出,憋着还上不来气。实在是憋得难受,不爱说话的纪永清终于开口说道:“大人,瞧着少爷也不是个孟浪的孩子!”
他想的是,可别在这屋子里干呆着,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老爷别再放毒就得了。哪知,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纪昀还发起了脾气。纪昀将大烟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愤怒的说道:“不是个孟浪的?他做的哪件事不是离经叛道?人家知府都跑了,他显什么大瓣蒜?孤守达州!差点被砍了脑袋!那冯大同不也才降了三级,别处任用了么?”
他现在想起纪衡孟浪了,浑然忘记了当初纪衡孤守达州时,他也曾赞叹过,这也是纪家好儿郎了。“是,是!”
纪永清的额角都快滴下来汗珠子了,这下子拍到了马蹄子上了,他腆着脸有些尴尬的应道。不过,他又说道:“可是,爷!皇上嘉奖过少爷呢!”
纪昀冷冷的横了纪永清一眼,纪永清识趣的低头,仿似方才说话的并不是他。纪昀又说:“就知道他是个没成算的,无端端的搭上了勒保的女儿,要死要活的,这哪像世家公子能做得出的事?如今,这件事被传的全京城都知道了,连河间府都知道了,你说六月份开宗祠我怎么提让他入族的事?”
纪永清这回学聪明的,他不吱声,只是心里腹诽道:“爱入不入,那是你们家的事!”
纪昀又唠叨:“补了六品京官,也算是有出息的了,没想到又翻起了这惊天大案!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呢?皇上虽然即了位,可是根基不稳啊!他这是走了谁的路子呢?”
许是年纪大了,纪昀开始爱啰嗦了,以往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只会放在心里自己反复揣摩。纪昀原以为纪衡是乾隆皇帝抬举的,可是,纪衡一出手就搬到了和珅的死党国泰,这又让他泛起了狐疑。纪永清终是不忍让这个老头独自在那儿冥思苦想,他忍了又忍还是说道:“老爷,您担心什么呢?您觉得少爷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可是,那次他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的呢?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担心了!您能帮帮他,您就帮!您要是帮不了,就让他自己个折腾呗!反正您也跟不了他一辈子,在达州那四五年,不也是少爷一个人么?”
纪昀一怔,是啊,在京里,他就这样牵肠挂肚。在达州可是没有人管这个孩子呢!什么事不是他自己搞掂的呢?想到这里,他翘起胡子冲着纪永清微微一笑,而后带着几分感慨自嘲道:“瞧我,快入黄土的人了,竟然没有你通透!原是我想多了!”
纪永清也笑着回道:“通透什么?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再说老爷身子骨还康健着呢,往后可不兴说什么入不入土的话了!”
“好,好!不说!”
纪昀捻着胡须,已经有些神游了,虽说放下,但他仍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古话说的真是有理,凡事还真是物极必反,这孩子自小与自己最是疏离,他反而愈是将这孩子挂在心头,比之之前的四个孩子尤甚。嘉庆皇帝授予纪衡临机专断、先斩后奏的权利。纪衡便将国泰先羁押了起来,上奏给了嘉庆皇帝。嘉庆皇帝请示了乾隆皇帝,便命令纪衡将国泰押解回京,并另派他人补了山东巡抚的缺。文素音仍旧和纪衡一起回京,而文青泰和文青岳则返回了兰陵。为什么文素音会突然出现,纪衡并没有过问,仿佛文素音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赵毅一直担心,半路上会有人劫囚。文素音却嗤笑赵毅杞人忧天,她说:“这是钦犯,况且不仅有官府重兵护送,暗中还有兰陵文家的人在保护,路上杀人劫囚得有多难啊?下手的话还是回京下到牢里后比较容易些!”
赵毅有些吃惊,“还有文家的人?我只看到你一个啊!”
文素音骄傲的白了赵毅一眼,“这是山东哎!谁能不给文家面子呢!”
赵毅面上一红,呵呵一笑点头说道:“倒也是,我忘了这个茬了!”
文素音颇为自得的一笑,等着赵毅再往下说,可是赵毅却没了声音。文素音有些意外,她回头去看赵毅,却看到赵毅就跟没事人似的,目视前方专心赶路。就好像刚才和文素音聊天的人不是他一般。文素音有些懊恼,却又觉得赵毅可爱,一颗芳心乱的一塌糊涂。纪衡却气的不得了,他暗骂赵毅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如今有这么好的姑娘瞧上了他,他却明示、暗示一概看不出来!他驱马上前,不客气的踢了赵毅的腿一下,气愤的说:“你是不是傻呀!”
赵毅陡然被踢,惊了一下。还没待他说什么呢,文素音却不乐意了,她瞪着溜圆的眼睛喝问纪衡:“你踢他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欺负赵毅,他不收拾你,我收拾你!”
纪衡有些里外不是人了,他尴尬的笑道:“我是在帮你,文姑娘!他有些傻!”
他指了指赵毅,对着文素音略带着点讨好的笑着。别人说要收拾他,他可不一定信,但文素音要收拾他,他可是绝对的相信她有能力并且会这么做的。文素音却不领情,她歪着脖子翻了个大白眼,气哼哼的说道:“你才傻呢!并不用你帮忙!告诉你,你要是敢瞎说,我非打你一顿不可!”
说罢,驱马越过纪衡和赵毅,向前奔去。纪衡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目送文素音远去。赵毅也盯着文素音的背影神情不明。“莫非你真的不懂?”
虽然文素音的威胁挺吓人的,但是纪衡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赵毅不会出卖他。所以,抵挡不住骨子里的欠,他还是多嘴了。“她太好!我配不上!”
赵毅怎会是傻的呢?他终是明白的。“呵呵!哪里好?你要是娶了她,只怕是夫纲不振呢!”
纪衡打趣道。赵毅白了他一眼,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不知道我日后能否振起夫纲,不过我瞧着你这辈子是没戏了!”
说罢,他亦哈哈大笑扬鞭绝尘而去!纪衡闻言却如遭雷击,他光顾着乐了,浑然忘记了,他曾经八百里加急发到过京里一封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