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阿五见楚大娘越说越激动,忙软了声音安抚道:“好好好,我会娶媳妇。”
楚大娘瞬间又垮了脸:“可是如今到哪去给你说亲去?”
上官瑜淡笑劝道:“大娘,天下之大,好姑娘多得是,怎么就说不到亲了?楚家村的姑娘不嫁,那是他们没眼光,没福气。你自己儿子你还不了解。”
她指了指半蹲着的楚阿五,“长得又高又俊朗,还聪明能干,想要娶个媳妇还不容易?”
楚大娘一听,晦涩的脸上闪过一抹动容,唇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我家阿五确实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楚阿五没有说话,黑眸低垂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子,耳朵根却红烫得厉害。“就是嘛!所以您别急,所谓姻缘天注定,也许阿五的姻缘还没到,以后有更好的等着他呢。”
上官瑜认真道,“您若老是纠结着这件事,对您身子不好,对阿五姻缘也会有影响的。”
楚大娘叹了口气。上官瑜道:“大娘,我可不是为了劝您随口胡说的。您想啊,您若心里一直惦记着是自己坏了阿五的姻缘,就会不断自责,做事也提不起劲,吃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终有一天就会倒下。这就是大夫经常说的积怨成疾。”
楚大娘似乎听进去了,抬眸有些迫切的看着上官瑜。上官瑜淡笑继续道:“还有啊,您天天就想着这桩没成的坏姻缘,为此病倒;到时有好的亲事上门,却见您还在纠结着这件事,您让人家怎么想?是不是有可能就会心生芥蒂转身逃开了?”
楚大娘一听,急了,忙道:“不不不,我绝对不会在她们面前提半个字的。”
上官瑜道:“大娘,您不说,不代表人家不会看,不会去问。”
她故意顿了下,才接着道:“其实,此事于情于理问题都不在你们,又何苦去纠结?做坏事的人都心安理得,凭什么让你们去承担?所以,大娘,此事就当一出闹剧,听了就过,千万别往心里去。您不在意,人家才会不在意。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大娘觉得被上官瑜一讲,好像心里真的就没刚才那般郁结难过了,认同的点了点头:“是,是这个道理。”
上官瑜笑了:“我就知道大娘是个明白了,不会钻牛角尖的。”
楚大娘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了起来,褶子又开始漾开了些。楚阿五松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抬头,朝上官瑜投去感激的眸光。上官瑜朝他笑了笑。楚阿五一怔,又快速低了头。上官瑜不觉有些奇怪,还没来得及深想。站在门帘前听了一会的周氏撩帘走出来:“大姐,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南香离得近,见到周氏,赶忙过去虚扶着她,将她引到四方桌前坐下。上官瑜跟着走到了周氏身边。楚大娘正想起身,总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与她坐一块。周氏阻止道:“大姐,你陪我一块坐着吧。你若起身站着,我倒不自在了。”
楚大娘便挪了挪屁股没有站起,有些拘束的朝周氏笑了笑。周氏笑道:“别的事,我也不敢妄自尊大,保证什么。但你家阿五的亲事,大姐若信得过我,我回去后就帮你物色。”
楚大娘一听,深陷无光的眼眸瞬间一亮:“这,这太好了……”又赶紧道,“信,肯定信夫人的眼光。那阿五的亲事就拜托你了。”
又忙推了下楚阿五:“快谢谢夫人。”
楚阿五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但还是顺着楚大娘,道了谢:“谢谢俞夫人。”
楚大娘开心道:“若阿五有了媳妇……夫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周氏苦笑道:“大娘,你这么说,可不要折煞我?我们三人的命都是你跟阿五救回来的。那这样,我得如何报答了?”
楚大娘不好意思的又呵呵笑了一声:“不用,不用。”
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上官瑜见状,笑着转移话题,问了起来:“那刘家在村里这般胡作非为,难道没人管吗?”
楚大娘闻言,果然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叹了口气:“谁敢管啊,连里正都怕他们家。”
楚阿五已经起身,听上官瑜问起,目光没敢看她,但是低声说起了一件事:“有人曾经气不过,去告过刘家。但当时就有传言说刘家在镇上有关系,不可能会告成功的。那人便多了个心眼,打算跳开镇里,不远千里去海宁县衙告,想着总归能讨一个公道……”南香最恨欺压村民的狗官,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上官瑜听到这里,想到刚刚刘仁贵提起的海宁知县是他表妹夫的这层关系,心中大致已猜到结果。楚阿五道:“后来知县说这事不归他们管,重新将他打发回了镇里,为了做样子,还特意唤了巡检一道,那人来的路上终于觉得这世间还是有王法正义的。”
说到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回到镇上后,巡检将此事同镇长一说,那镇长面上愤慨凛然,说一定要查实法办。转身就将此事通知了刘家。”
他略带讥讽的呵了一声:“刘家便有了提早应对的时间。”
“后来,等镇里传话让他们过去的时候,一些不利的线索早被清理干净,一些对他们不利的人要么被威胁不敢多言,要么被抓住关了起来。”
“刘家与那人对峙,又有镇长从旁帮刘家说话,最后那人反倒变成了诬陷造谣、破坏邻里和谐的恶人,还被打了十大板。”
楚大娘对这件事也记忆犹新,悠悠叹息了一声,道:“就是原来住我们村南的平叔家。本来一家五口和和美美,在村里过得也算可以的。就刘家那个杀千刀的,一次乘着平叔和他儿子阿强不在,竟闯了进去......”说到这,她便顿了下,忍不住看了眼上官瑜和南香,毕竟是两个未成婚的姑娘家,有些话不易当着她们的面说出口,便叹了口气,道,“平婶想去阻止,自己却被砸晕在屋门前……那阿强媳妇和妹妹就这么被糟蹋了。”
南香恨恨骂道:“畜生!”
楚大娘摇了摇头:“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哪能斗得过那些有权有势的。这阿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去告刘家,最后不只被打了十大板,回到村里,还得遭受刘家各种打击报复。逼得他们家最后不得不举家迁离。我听说,平婶在路上没多久就去了……后来就再也没他们家消息了。”
“所以孙家宁愿来找你们闹,也不愿去找刘家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讨公道?”
上官瑜陈述道。楚大娘无奈的点了点头。“这种恶霸实在太可恶,简直就是村里的毒瘤,老天真是不公平,做那么多坏事,还让他们逍遥快活,怎么不收了他们。”
南香似乎想起了以前,不由的有些感同身受。周氏听着也点了点头:“确实可恶。还有那些官员,不为民做主,为的是什么官!”
上官瑜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南香有些沮丧:“以前奴婢也相信,可是活久才发现,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坏人反倒活得舒服自在。”
楚大娘闻言只剩叹气。上官瑜见气氛突然就低迷了下去,故意笑着取笑道:“你才多大,还活这么久......好人有没有好报,天知道;但我知道,恶人肯定会有恶报。天不收,那就——人来收。”
南香眼睛一亮:“少爷,您会插手吗?”
周氏微微蹙眉,有些担心。楚阿五忍不住道:“刘家不是那么简单的,千万别冲动。”
上官瑜好笑道:“你看我像是和愣头青一般横冲直撞的人吗?”
楚阿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不意触到上官瑜的视线,又快速偏了过去。上官瑜没有在意,回答南香的话:“刘家不过一个村霸,不足为惧。要在意的应该是背后那些替他们撑腰的人。但这就涉及到官场之事,我们不便插手。”
周氏闻言,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唇角微微勾了勾,道:“瑜儿说的对,官家的事自然有官场的人来处置。”
楚阿五道:“官官相护,谈何容易。”
南香唇角扬了起来,她虽然没小姐那么聪慧,但夫人和小姐的言下之意却听懂了,只是夫人和小姐没有明说,她也不好直接挑明老爷的身份,笑道:“总有护不住的时候。”
楚大娘自然不明白她们打的哑谜,但想到她们来自都城,或许认识更厉害的人,便附和着南香道:“对,总不可能所有的官都是他们的人。”
楚阿五没再说什么。上官瑜同周氏相视笑了笑。……突然,门外有人在喊:“阿五!阿五!”
楚大娘被刚刚的事吓怕了,听到声音,眼神瞬间惊慌的看向楚阿五。楚阿五朝楚大娘安抚道:“好像是柱子,我出去看看。”
楚大娘有些不放心:“娘陪你去吧。”
说着正要起身。门外的人却已等不及,见大门开着,便自己走了进来……来人估计没想到屋里会聚着这么多人,一时呆怔了下,忘了反应。楚阿五看着他,微微蹙了蹙眉,疑惑问道:“柱子,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柱子回过神,没有直接回他,扬着笑先看向楚大娘唤了声:“大娘。”
楚大娘笑“欸”了声。柱子的眸光又扫向其他几人,一副饶有兴趣的问道:“这几位是?”
楚阿五见状,上前一步故意挡了他视线:“我家的客人。”
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你找我何事?”
柱子“哦”了一声,说起来意:“里正让我来通知大家,每家每户出个人去他家里集合,他有重要的事宣布。”
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时不时往楚阿五身后瞟。南香特意走到周氏前面,挡着她,脸色警惕的瞪回去。上官瑜只是微微侧了身,背手而立。柱子不死心的又问了遍:“欸,我怎么不知道你家还有亲戚,哪里来的?看着……不像我们庄稼人啊。”
楚阿五有些不耐烦,催促道:“不是说里正急着找吗,还不快去。”
说着便伸手拐过他肩膀往外推。柱子意思意思挣扎了下,还是顺着他往外走去,嘴里嘀咕着:“干嘛神神秘秘的,有什么猫腻,说?”
楚阿五没理他,回头朝楚大娘道:“娘,我去去就回。”
回眸的时候,视线忍不住扫过上官瑜,见她正看向自己,他一窒,快速收回眸光,心脏便开始像脱了缰的野马,不听使唤的剧烈跳动起来......柱子还在叽叽喳喳问着。楚阿五的思绪却已飘远,仿佛他的声音在九霄云外。两人推搡着出了院门,渐渐走远了。屋内。楚大娘视线望着已空无一人的门外,担心道:“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事了?”
周氏问道:“里正找的话,一般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大娘叹了口气:“他们找哪能有啥好事?如今夏收在即,恐怕就是为了今年田赋的事,只希望不要再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