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一前一后往隔壁的书房走去,周氏担忧的看了一眼,轻叹口气,转身去吩咐下人们。“父亲,永兴帝所为何来?”
上官时庸走至窗前的茶几,示意上官瑜一起坐下。上官时庸道:“询问我关于三房与倭寇生意往来之事,估计是想探探我口风。”
上官瑜道:“那为何不将您招至宫中,亲自来跑这一趟?”
上官时庸端起茶壶替两人斟了茶:“此事确实有些古怪。”
“倒也不奇怪。”
商令觋突然不请自来,开口后,才假模假样的敲了下门。上官时庸转头看去,剑眉几不可闻的皱了皱,倒未见动怒:“商先生怎么来了?”
商令觋走了进去,玩笑道:“听说相爷身子不适,特意来看望。”
“商先生说笑了。”
上官时庸抬手示意他就坐,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商先生消息真是灵通,连皇上的行踪都能窥探一二。”
若不是商令觋托人通风报信,皇上突然到访,确实有些措手不及。商令觋谦虚道:“相爷过奖了,之前在外谋生的时候,免不得与三教九流打些交道,这不,如今恰巧碰上用场了。”
上官瑜懒得听他那些虚以为蛇的话,直接问:“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上官时庸心底疑惑,若有所思看了眼女儿,面上却未露出丝毫异样。商令觋总算正经了些:“永兴帝安排了十来个人埋伏在四方街尽头的暗巷中,不过奇怪的是,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动作,而且等永兴帝从那处离开,那群人也跟着撤离。”
“商先生何出此言?”
上官时庸听出他话语里的意有所指,微微蹙眉。皇上微服私访,沿路有暗卫相护,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商令觋一贯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令他不得不在意。商令觋桃花眼微眯,眸中隐隐透着一丝讥讽,道:“若说他们是暗中保护永兴帝的侍卫吧,本也说得过去,只是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些人的腰间皆别着相府的令牌,相爷,您说这又是何意呢?”
上官瑜心脏不由自主漏跳了半拍,果然......不过,最后他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上官时庸眉尖皱得更紧:“商先生是否看错?”
“相爷觉得是看错,那便是看错。”
商令觋笑着挑眉,完全没有原则道。上官时庸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他并无玩笑之意,心里瞬间沉了沉。上官瑜忍不住道:“父亲,永兴帝一贯对您诸多不满,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除了上官家这颗眼中钉。”
“休得胡言。”
上官时庸轻斥了一声。“您心里明明一清二楚,如果我们没有及早阻止三房与倭寇联系,那么那通倭的罪责定将要扣在您头上!”
上官瑜深吸口气,“他们都知道,如今参奏上官家罪责的文书还不至于动摇您的根基,所以这次……永兴帝不惜以身犯险……若今日他真是从相府出去后遇险,而且那帮人中不慎逃跑时丢落相府令牌,又或者那帮人本就是死士,甘愿留下做人证来指控您……”上官瑜想到上一辈子的场景,整个心态防线一点点溃败,“届时永兴帝治您一个弑君之罪,您该如何?上官家该如何?”
上官时庸难得沉默了下,才道:“眼下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你想多了。”
“这次没有,下次呢?二叔还在牢狱里关着。”
上官瑜道。永兴帝想要除掉上官家已不是一天二天,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打算轻轻揭过。这次兴许见到父亲生病,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让原本的计划付诸行动,让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但父亲的权利一日不收,他定一日难安,迟早有天会如上一世将上官家满门几百口人屠杀殆尽。“父亲,挟天子以令诸侯,各朝各代也是有的。或者……干脆辅助小皇帝……”“住口!”
上官时庸“砰”得一声将茶盏重重拍在桌上,因为太过用力,茶水四溅,晕湿了桌面。估计没想到上官瑜会说出这种话,那张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商令觋正端了一半茶盏,闻言唇角勾了勾,眸中微光流转,然后仿若未闻般继续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着茶。上官瑜则心跳不自觉空了一拍,虽猜想过父亲听到此话会有的各种反应,但还是没想到竟会惹他发这么大火。她不自觉咬了咬唇,硬着头发再次开口:“父亲……”“我是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上官时庸喝道,眼神微拧,凌厉无比,“如今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宣之于口?!”
上官瑜捏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指关节隐隐泛着青筋,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蓦然涌上心头,她哽着声音道:“难道父亲想要眼睁睁看着上官家被扣上一顶顶莫须有的帽子?看着上官家满门几百口人含冤被诛?您一贯的赤胆忠心到时在世人眼里一文不值,成王败寇自古皆如是!”
上官瑜越说越急:“楚修染正巧奉诏入宫,届时我让他先秘密带领一部分精兵入城,大都督府有大哥哥稳住,朝堂之中皆有您和二叔的门生,到时里应外合……”“我叫你住口!”
上官时庸气怒攻心,扬手欲打。商令觋一激灵,赶紧想去阻止。上官时庸的手却突然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商令觋见此微微舒了口气,抬起的手改而去拿茶壶斟茶,继续一副坐壁观上的当个无声背景板。上官时庸在看到女儿湿红的眼眶,一脸委屈倔强的看着自己时,终是没忍心打下手。他叹了口气,将手放下,沉眸看着她,然后清晰又异常坚定的一字一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道:“瑜儿,你要记住了!”
他又道:“现在回屋去,女德女戒抄满一百遍,否则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上官瑜倔强得咬着唇,眼睛却已不争气被泪水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