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剑南道,川都天台山下的渝州城里。
渝州城实在太小了,当初不过是川都外的一个市集,后来行人商马逐渐多了,索性围了一圈土城墙,建了个城池,就那座土墙的高度,普通人费点劲都能翻过去。 渝州城中唯一的一间酒馆楼下,七八个稚子孩童互相追逐,拍手高唱: “依山傍水房数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凉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路逢骚客问诗篇,好也几言、歹也几言。 布衣得暖胜丝棉,新也可穿,旧也可穿。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夜归妻子话灯前,今也谈谈,古也谈谈。 一觉睡到日三杆,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砍脑壳的娃娃儿!给老子滚,还让不让人睡觉喽?”李一壶随手将酒壶从二楼丢下,下面的孩童顿时作鸟兽散。
“掌柜的,现在已经辰时了,您要是再不起床,就真的睡到日上三竿了。开店的比客人起的都晚,像话吗?”酒馆一楼,探出一个脑袋,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开口道。 “白马,你就不能把这身侠客服给我脱了?你一个小二穿成这样,别人以为咱酒馆里有什么特殊服务呢!”
李一壶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道。 白马果断拒绝:“不能,我将来是要当大侠的!”
“嘿嘿,”李一壶冷笑道,“我给你算一笔账啊。你一共欠了我三百两银子!”
“你的月钱是三钱,十六钱等于一两,不出意外的话,你得给我打工一百三十多年才能还清。祝你那时候还能当大侠,外号就是‘不死大侠’。”
白马满脸涨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钱我早晚会还清的。”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你把那把宝贝剑给我不就行了?”
“不行!大侠怎么能没剑呢?”
“死脑筋,慢慢打工吧你!”
李一壶走下楼去,“对了,刚才那个酒壶,从你月钱里面扣。”
“为什么?”
白马一脸不可思议。
“谁让你来叫我的?你看福贵就知道,我这个人起床气很大的!”李一壶道,“还有,最重要的——老子是个奸商!”
白马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的是,自家老板居然索性承认了自己是个奸商。 他都如此不要脸了,自己还能怎么反驳? 下到一楼,空空荡荡的大堂,总共只有七八张桌子,但客人只有一位。是隔壁街的王婶,平常也来这里打几两酒。 李一壶翻了个白眼,在白马后脑狠狠一敲:“客人呢?就一个客人你招呼一下不得了?”
白马摇了摇头:“掌柜的,你弄错了,王婶不是客人,是来找你赔钱的。你刚才顺窗口撇下去的酒壶,把她儿子砸了。”
李一壶:“……” “这个钱……” “掌柜的,我这个月的月钱已经被你扣完了!”
白马一跳三丈高,一瞬间就闪到了后厨。
李一壶道了歉,赔了钱,还被顺手拿了两棵葱一辫子蒜,王婶这才满意离去。 李一壶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决定一会儿找个理由把白马下月工钱也扣了——出门先迈左脚,这个理由怎么样? 搬了条长凳,李一壶随性地走在店门口看看外面景色。原来今天是个阴雨天,也难怪没人上门。 渝州城这个破地方,人们自给自足,酒馆饭店一类的场所本身就很难生存。整个城镇,只有一家赌场在对面,青楼的影子更是看不见。 据说渝州城十年前,由于无数商人在这里落脚,因此最发达的产业便是青楼。商人们交易完赚了钱,都得去潇洒潇洒,甚至好些个生意,就是在花魁的怀里谈成的。 不过,前些年修了官道,这里也就很少来人了。 “民风淳朴啊……”李一壶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赶上满大街都是花魁招客的好时代呢?”雨越下越大,这样的天气在渝州是很难见到的。 好大的雨! 兀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由于大雨,街道上显得格外寂静,因此那道人影也就显得越发突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初时还在街边,几步竟然已到眼前! “来的人一定是高手,”白马道,“戏剧小说里都是那么写的,老天爷下的雨就是专门为了两个决战的人准备的。下一刻,这条街上就会上演一幕血腥的追杀。”
“两人你追我逃,抓没抓住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街边小贩的摊位掀翻,一个不留。”
李一壶:“……” 忽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李一壶对白马的胡话早已经见怪不怪,看见那人,随之抄起一根筷子丢了过去:“你个胖子给我装什么高手?滚过来!”
“好哒!”
来人果断表示从心,两步跑进了店里。
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年轻人的脸,身材显得臃肿一些,但眼里透着灵光。看见李一壶后,这人脸上堆满了笑容:“嘿嘿,二哥,我找你玩来了。”李一壶瞥了这个胖子一眼,下那么大雨,鬼才相信你没事来找我呢!不过,来的也好,反正也没有客人,索性关门一天,这样四个人就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福贵!中午吃啥子呦?李义为来了,多做点。”
李一壶对后厨喊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探出头来:“吃暖锅喽,下雨天正好。”“得嘞,咱们也去帮忙。”
三人进到厨房,福贵已经切好了许多东西。
“白马,明天去搞点牛肉吧。”李一壶一边切菜一边道。
“私杀耕牛是犯法的!”“你让某头牛‘意外’暴毙不就得了?去吧,当大侠之前你可以先杀牛练练手。”
“掌柜的,我劝你善良!”
“二哥,”李义为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三个人,满头黑线,“其实,我来找你是有点事的。”
“别废话,”李一壶一指他,“帮我剥蒜。”
“好哒!”
李义为熟练地搓开蒜皮,“二哥,是咱爸让我来找你的,清城派要开掌门大典,陆宇要当掌门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兴趣,找别人!”
李一壶拒绝三连。 “李一壶!”
李义为气得一双肥手拍在案板上! “别给脸不要脸!不要逼我对你进行非常手段!”
李一壶歪着头看他:“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