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蜀王每月都来一次的话,”李一壶在柜台前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咱们一月从他身上就能净赚三十两,一个人都能养活咱们酒楼了。感谢大唐,感谢官府,感谢蜀王!白马,下次去成都采买,把他的衣服、玉带、荷包等值钱的东西找个当铺当了。”“你还说你开的不是黑店!”
白马嘴角一抽。
“当然不是,我可是正经买卖人。”李一壶忽然道,“哎呀,忘了给他下药了!之前说好把他毒哑的。”
白马:“……” 二丫开口道:“一壶哥哥,你启程之前,是不是要回宗门看一眼?怎么也应该和伯父伯母说一声吧?”
“我今晚就去,”李一壶道,“二丫,和我一块去吧?”
二丫羞红了脸:“不要。”
“有啥好害羞的?”
李一壶大笑,“你小时候又不是没去过?再说,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
正在扫地的白马默默叹了一口气:“少年,你把路走窄了啊。”
二丫又笑得眯起了眼睛…… 晚上,李一壶一人一马赶往天台山。 神剑门,武林近十年内崛起最快的门派之一,宗门就在四川成都外的天台山上,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从渝州赶到。 其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但三十年,却成为足以和江湖任何一尊泰山北斗抗衡的门派。一切都因为一个人——掌门李风月! 神剑门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但因为掌门使的是剑,因此也就叫神剑门。派中一切,都是围绕着李风月存在的,因为神剑门的一切,都是他和掌中的剑赋予的。 门派中值得一提的高手,除了李风月外还有三位长老。大长老年事已高,因二十年前一场大战,手脚经脉俱断,空余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而成为废人; 二长老不善武功,但运营管理却是一绝,门派上下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他在管理除了掌门外可能他对门派的贡献是最大的; 三长老原本是用剑高手,但因为有了掌门,自觉在剑道一途无路可走,便改用刀,早年断了右臂,凭毅力练成左手刀,整个川蜀,刀法也是能排上前十的。 除了这些人外,神剑门还有两位夫人,大夫人屈问心,十六岁嫁给李风月,生下了李义任、李义为,也就是李一壶的大哥和三弟。李一壶本来名字叫“义壶”,因为小时抓周,一眼看中了一壶酒,抱着就不撒手了,所以后来被人“一壶”、“一壶”的叫着,倒几乎把本命忘了。 他的母亲,也是神剑门的二夫人,凌雪。 李一壶骑马上山,山腰处自有护卫看门。 “二公子?”
两名护卫见李一壶,连忙上前行礼,“您今日怎么有空回来了?”
“找父亲有些事情,有劳师弟帮我喂下马,明日还要用。”
“二公子,掌门近日闭关了。”
“那大哥呢?”
“大公子在他房里。”
“知道了,现在天色已晚,大部分门人已经休息了,我只是多日不见,前来看看母亲,你们别声张。”
“是。”
李一壶进门之后直接跳上房顶,到了自己家里,却比做贼还要小心。虽然外面的弟子说大公子已经回房了,但李一壶还是不放心。天不怕地不怕,李一壶最怕大哥,不然当年也不会从家里逃出来了。 李一壶最先去的,是大娘屈问心的房间,父亲既然闭关,神剑门上下事务均应由大娘管辖,更何况,他回家之后理应向父母请安。 刚刚接近屈夫人的屋子,就见两个婢女出现在眼前:“二少爷,夫人请您进去。”
“大娘知道我来了?”
屈问心身着华服,坐在堂中,但从身材外貌看去,绝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屈问心的祖先,上可追溯到三闾大夫,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名门闺秀,但又偏偏带着山中的灵气,精灵一般,让人着迷。 李一壶见到屈问心,连忙下拜:“一壶给大娘请安。”
“快起来,”屈问心伸手扶起李一壶,“一壶看起来黑了许多,在山下没少吃苦吧?不过,也高了,壮了。”
屈问心拉着李一壶坐在身边,吩咐侍女:“快去通知厨房,我儿回来了,让他们起来备饭。”
“不用了,”李一壶连忙摆手道,“我是吃过才来的。”
“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好吃?”
屈问心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听了李一壶的话,“那就去把前几日的荔枝拿来。”
“你小子有口福了,”屈问心对李一壶道,“这个季节,就算是王公大臣们也尝不到荔枝的滋味,你要是再晚两天,还真没有了。”
“明明是夫人特意放在冰窖里给公子留下的,昨天还嘱咐婢子给公子送去呢。”
一位婢女开口道,“女子好长时间没来,夫人整天担心呢。”
“是孩儿不孝,让大娘挂念。”
李一壶连忙道。
“别听底下人胡说!”屈问心瞪了一眼婢女,“这次来没带二丫?不如多住一些日子吧。”
“明日就走,”李一壶歉然道,“时候不早了,父亲让我赶往清城派。”
“是那件事啊,你不愿意去就不去了。”
屈问心道。
“你爹也真是的,自己闭关,却让孩子们操劳!你等着,他出关了,我就和你娘一起问问他,这堂堂神剑门,掌门一个月都不露面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一壶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大娘真是深藏不露,您身边的两位侍女,武功居然如此高强。要不是今天我偷偷潜入门派,恐怕还不知道呢。”
“这没什么,”屈问心道,“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把她们送给你了,你和二丫成亲之前,多两个暖床丫头也不错。”
“夫人——”两名侍女刚刚端来荔枝,听到这话,顿时羞红了脸,却又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李一壶。 李一壶大汗:“不——不用了。”
屈问心听后,顿时笑了:“不用就好,你要是真的答应了,我马上就去告诉二丫。”
李一壶:“……” 果然,在这个问题上,所有的女人都是统一战线的吗? “你下次进来的话,可以直接让人过来找我,我自不会通知你大哥。你那点功夫,在神剑门里还不够看,真以为仁儿发现不了你?”
屈问心道。
“母亲说的没错。”这时,门外一声怒喝,走进来一个人,“二弟,你还舍得回来啊?”
“糟了,大哥!”
神剑门大公子李义仁,和父亲不同,在武道上,他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拳头。 论天赋,可谓是神剑门除了李风月第一人了,短短年纪,就已经精通百家拳谱,开始自创武功。在江湖年轻一辈中,隐隐有第一人的风采。 十二岁,下山游历,隐姓埋名成为捕快,配合韩辰剿灭西南八虎; 十六岁,独自一人闯长江水道,一人一拳轰杀恶龙湾四大水寇; 十九岁,仍然是一人一拳,将原本被誉为“天下第一大盗”的“龙太子”席春轰杀,自此震惊天下——席春——那可是早就达到了天人化劲层次的大高手啊。 据李一壶推断,目前的李义仁,实力至少应该是修身,甚至达到四谛也不是不可能的。 天人化劲虽说是一个大层次,可彼此之间相差太多,修身——四谛——太上,说是一层一重天也差不多。 至于他,一个暗劲的人,放在江湖中或许不错,在李义仁的面前,也就是一拳的事。 李一壶一翻身,直接顺着窗口想翻出去。但李义仁却比他更快,左手一伸,就拿住了他后颈风池穴,使劲一捏,李一壶顿时浑身无力,被提在半空中。 李义仁可谓是神剑门的完美少掌门——不逊色于掌门的天赋;温润如玉的性情;彬彬有礼的态度及严以律己的自我要求。 从诞生的那一天起,神剑门所有人就把他当成了未来的掌门,而他也没有辜负门人弟子的希望。 也正因为如此,李义仁从小对待弟弟比父母更加严格。和李一壶散漫的性格刚好形成反比,李一壶可以与父母撒娇,唯独对哥哥不行。因此,李一壶从小就害怕自己的大哥,再加上其他的原因,这才选择了下山开店的方式逃避。 “母亲,深夜打扰,我先带二弟离开了。”
李义仁提着李一壶,直接闪身离开。
“这两个孩子,”屈问心摇了摇头,“荔枝都没吃一颗,你们去送到公子房里吧。”李义仁没有走远,直接把李一壶薅到了院子里。 “大哥,你先把我放下来好吧?这种姿势,我很丢人的。”
虽说是晚上,但神剑门也不是没有人,一路之上,也碰到了不少门人弟子,李一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对那些门人来说,这种场景,早就见怪不怪,喜闻乐见了。 “我问你,你闹够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接任掌门?”
李义仁将李一壶撂在地上。
李一壶整张脸顿时苦了下来:“大哥,老爹还年轻,而且照他的武功修为,搞不好得送我走。”“父亲虽说身体硬朗,但心思早就不在门派事务上了,”李义仁道,“而且,过多的世俗杂物,也会令他分神,耽误了父亲的突破,你我都担待不起。”
“那你呢?”
李一壶道,“你才是众望所归的少掌门吧?文韬武略,我哪样比你强?”
“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我?”
李义仁道,“从小就学会自污,到最后为了不当掌门,居然逃到了外面,神剑门虽然比不得真武、空念禅院的底蕴,但也是屈指可数的名门正派,难道还能辱没了你?”
“你不懂,”李一壶叹了口气,“天下谁都可以当神剑门的掌门,唯独我不可以。”
欲言又止,让李义仁无名火起。 “是忘忧谷!”
李义仁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你在忘忧谷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
李一壶道,“我不当掌门,是对我和神剑门都好的事情。”
“不说便罢了,我早晚会亲自去忘忧谷问问姜太公。”
李义仁冷哼道。
“有志气!”李一壶伸出大拇指,“你去的时候一定叫上我,我都等不及看看天下无敌六十年的姜太公败在你手上的样子了。”
“我会去的,一个自困一地的人,算什么天下第一。”
李一壶见李义仁不似开玩笑,神情严肃了起来:“大哥,你知道咱爸在江湖上被称为什么吧?”
“天下第二。”
“是,你知道他败在了谁的手上吧?”
“三十年前,忘忧谷,断剑而归。”
“你确定要去?”
“姜太公赢了天台山上的那一剑,并不代表他能赢天台山上的一双拳。”
“大哥,你不了解姜太公,世上只怕没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毕竟我是他的弟子。那么跟你说吧,他打我一百个不带费劲的。”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这句,李义仁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此等宵小,我又有何惧?”
李一壶:“……” 第八章二十年母子夜话 “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李一壶后悔了,没事拿自己举什么例子啊,这是自取其辱吗? “你给我回来,正事还没说呢。且不论掌门的事情,单单是你的行为举止,也有很大问题。”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後君子’,你身为神剑门的二公子,应时时刻刻做好表率,否则门人弟子都如你这般,岂不是在外面丢尽了颜面……” “孟子曰:……” “巴拉巴拉……” 接下来是长达几千字的说教,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才放过李一壶。 李一壶头昏脑涨,但他还要去拜见自己的亲娘,神剑门的二夫人,凌雪。 李义仁教训完李一壶后,板着脸回到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整个神剑门最大的秘密,就是李义仁的房间里到底有什么?自从十岁之后,李义仁就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包括李风月和屈问心两人,就连日常的打扫,都是由他亲自完成的。 甚至,白天房间的窗户都是紧闭的,只有在夜晚,李义仁才会偶尔打开窗户透透气。 李义仁回到房里,摸黑点亮一盏油灯,整个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他紧绷的脸色瞬间柔和下来,继而嘴角上挑,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神色喜悦非常,无声大笑。 李义仁从桌上翻开一本书,书中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已然写了半本书,他取出毛笔接着写道:“兴德二十年,八月二十九晚,二弟回家。距上次见他,时隔五个月二十八天零四个时辰。”
蘸了蘸墨,李义仁忽然换了种语气:“亲爱的二弟时隔半年,终于又回家了!看上去削瘦很多,一定在外面吃了许多苦。我身为大哥,没能照顾好一壶,真是该死!不过,他对继任掌门的事仍然有很大抵触,我还要继续努力,一定要将一个强盛的神剑门交到他的手上!”
“另外,一壶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去清城派的事情。父亲怎么能这样?自己偷懒,让二弟去赶路!”
“不行,我们家小弟哪出过那么远的门?路上渴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和二丫吵架了怎么办?遇到山贼了怎么办?可恶啊,母亲大人为什么不让我陪着去啊!我这个大哥真的不称职。”
“还有,每天都要记一遍:该死的姜太公,把二弟锁在一个破山上十年,去的时候是粉嫩白皙的可爱小男孩,回来的时候就变得又黑又瘦,等我破碎虚空,一定要打上忘忧谷,揍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李义仁吹了吹,等墨迹干了后将书合上,然后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开始打滚:“小弟虽然黑了很多,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啊!尤其是欺负他的时候。”
李义仁只是关心自己的兄弟,绝不是弟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