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喝了一口酒,就把酒葫芦远远地放在桌子角上,但吃了几口菜后,又忍不住拿出来,闭着眼吞下一小口。
“是不是有病?”李一壶气道。
“我能明白他的心情,”李义为回忆起了什么,生无可恋的样子,“当你酒瘾犯了的时候,酒味的尿和尿味的酒,你实在难以选择喝哪个。”李义为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壶:“兄弟,喝这个吧,上好的桃花酿。”
那人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这才竖起大拇指:“好酒!”
“兄弟哪个门派,姓甚名谁?”
“武烈门,高平。”
哗——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纷纷起身,就连倔老头都抬头看了一眼。 武烈门,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和其他门派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的武功和大多数武林中轻巧灵便不同,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与其说是江湖搏杀,不如说更适合征战沙场——因为他们的创派祖师本就是沙场将军。 创派祖师不姓岳,姓牛,但直到今天,武烈门中还仍然高高立着岳字大旗!当年初创武烈门时的那些人,都是来自同一军队。而现在的武烈门,也都是当年那支军队的后裔。 “是岳家的武烈门?”
有人轻声问道。
武烈门的创建和岳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将二者联系起来。百年前的那个英雄,直到现在依然让人敬佩。 一百年过去,当年的冤案已经昭雪,武烈门的存在,似乎是时时刻刻提醒众人,曾经有一个人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摇摇欲坠的中原。 所有人下意识地给高平让道,这是英雄们的后裔,是他们理应所得的待遇。纵然身在江湖,也对百年前的那位英雄心神驰往——正是大丈夫当如斯! “老板,把我的房退了,房费就不要了。”说这话的是方矜群之前提到的皇甫戈,一个四十岁的汉子。
“退我的便是。”付昶也道。
众人开始争抢起来,都吵嚷着退房,也有人笑着和高平打招呼,说要一起喝酒。 “二哥,这才是江湖吧?重义轻财,倾囊相助。”李义为问道。
“你看到的,都是江湖,”李一壶笑道,“偷鸡摸狗是江湖,散尽千金也是江湖;恩将仇报是江湖,义薄云天也是江湖。”高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随便吃了几口饭菜,就逃也似的出了客栈。 夜晚彻底降临,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大厅里只剩下倔老头一个人,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算账。 李一壶故意留到了最后一个,等到周围没人了,才跑到倔老头跟前:“老人家,跟您打听个事。”
“是想问你腰里的这把戒尺,还有周老头的事情?”
倔老头仿佛早就知道了他的目的。 李一壶连连点头:“周夫子和您以前认识?”
“老夫凭什么告诉你?”
倔老头冷哼一声。
李一壶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重。 倔老头“切”了一声,连看都不看。 李一壶挠了挠头,又从袖口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大概一两。 “就这些了,再多就没了。”倔老头干脆给他个白眼,继续算账。 李一壶一咬牙,变戏法般从头发里取出了五枚铜钱,依次摆在倔老头面前。 “这次是真的没了,”李一壶一摊手,“要不你看我弟弟怎么样?我把他送给你,你卖到青楼当龟公,应该能值一些钱。”
听到李一壶的话,倔老头都不禁咳嗽了两声,随后问道:“跟在你身边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女娃,是你婆娘?”
“是准婆娘,还没成亲呢。”
倔老头看了看眼前一块块碎银子和铜板,眼中露出过来人的神色,拍了拍李一壶的肩膀:“钱我就不要了,自己好好留着吧。成亲之后,你就懂了。”
李一壶:“……” 老头忽然伸出脚来:“帮我擦脚可以吧?”
“啪”李一壶一掌重重的拍在桌面上,算盘珠哗啦啦地乱响。 “早说啊!”
李一壶把银子往自己胸口一拢,不就是擦个脚吗?尊严哪有钱重要? 倔老头嘴角抽了抽:“早不早说的,你吓死我了,还有,别趁机把我的钱往自己怀里揣啊!我不瞎!”
李一壶给倔老头擦完了脚,倔老头揶揄地笑道:“看你这样子,很熟练啊,没事就给别人擦脚?”
“也不是经常,偶尔帮二丫擦,”李一壶说着,鄙视地看了一眼倔老头,“她的脚比你好看多了。”
倔老头:“……” 倔老头发现,他是真的拿李一壶没有办法啊!周老头——去你娘的仁者无敌!你自己的学生就是最大的反例好吗?这家伙明明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倔老头气哼哼地说道:“别觉得给我擦脚受了委屈,我虽然不能告诉你我和周老头的关系,但可以告诉你腰间戒尺的秘密。”
说着,他拿出了李一壶腰间的戒尺。这把戒尺通体墨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构造,反正打在手上生疼生疼的。 和普通戒尺不同的是,它的长度未免太惊人了,寻常戒尺不过七寸六分,这把戒尺,却足有三尺,顶的上普通戒尺三个了。 倔老头拿着戒尺,手中在尾部摸索,忽然摸到了一处划痕,李一壶一直以为那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划痕,可倔老头使劲在上面一按,戒尺尾部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随后他伸手一抽,一柄剑被抽了出来。 “这……” 李一壶是真的惊到了,现在想起来,三尺长的模样,不就刚好是一柄剑的长度。 只不过,他从小就被这柄戒尺敲打,实在想不到周夫子是用剑鞘在打自己手心!他得是有多恨我啊! 剑光如水,寒气逼人。一眼便知是难得的宝剑,真可谓是: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 “这把剑名为‘鸿儒’,当世有数的名剑之一,能够和它相提并论的,天下不超过十把。”
倔老头归剑还鞘,“它外面的剑鞘和剑本是一体,能够蕴养剑气。周老头把它送给你,可见他对你期望甚大。”
“好好珍惜吧。”
倔老头拍了拍李一壶的肩膀,把脏水倒掉,回二楼睡觉去了。
李一壶也回到房间,纵然对周夫子的身份还有更多疑惑,但以倔老头的性格,是不可能告诉他更多了。 不到戌时,整个客栈就黑了下来。明日辰时青城派将会派人下来,亲自接他们上山,因此所有人都休息得很早。 夜半三更,熟睡中的人忽然被一声大喝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