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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刚来到行宫的时候,沈琼花就跟沈君牧说,“小太女今夜凶多吉少,你想她活还是想她死。”

  沈琼花跟儿子说得很清楚,“梁佩同我说,小太女要是死了,你这个君后就不算数,等新皇登基我便能接你回家。小太女要是活,你能不能出宫可就不好说了。”

  君后这个位置跟寻常的君侍可不同,先皇死了,君侍们没侍寝的能自请出宫,侍过寝的可以选择出宫也可以去太庙生活。

  唯有君后,要留在宫里。

  沈君牧今年才十六啊,还没看完人世间的烟火热闹,往后数年便要留在清冷孤寂的宫中,这让沈琼花一个当娘的怎么舍得。

  “娘,”沈君牧说,“梁夏本可以直接问我,沈家为什么跟先皇妥协,让我嫁进宫里。”

  “但是她没问。”

  他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偏偏梁夏在套他话上又极其狡猾,她要是想问,沈君牧在她手下根本撑不过两个回合就问什么说什么了。

  可她没有。她问的都是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沈君牧回不回答,梁夏都有答案。

  沈琼花看向儿子,眸光清亮,眼眶微热,心头说不出的酸涩生疼,但又有股无法形容的骄傲自豪。

  沈家世代忠臣,被称为国之柱石,沈琼花若是为了儿子叛一回储君,世人也都能理解,唯独沈家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可沈琼花一个当母亲的,为了沈君牧愿意去担起这骂名跟背负这愧疚,至少她对儿子无悔。

  巧的是,沈君牧一个当儿子的,也愿意为了沈家的血性跟忠贞委屈一回。

  沈家的枪,是护国护君护民的墙,而不是别人手中谋私的一把利器。

  “我不要自由。”

  沈君牧想起饥肠辘辘时梁夏递过来的那几块梅花香饼,想起指尖麻木时温热指腹的手炉,想起先皇棺木前跪在蒲团上练字抄书的身影。

  “她会是个好皇上。”

  他抬眸看着沈琼花,心里有了决定,语气坚定,“我想她活。”

  “今夜,杀她者,要过我这关。”

  沈君牧看向对面拿着扫帚的九号,神态没有半分轻敌。

  沈家是大梁抵御外敌的墙,他今晚,是梁夏身前最坚固的盾。

  “那我先杀你,再杀她。”

  九号拖着扫帚快步往前,扫帚的竹条对上沈君牧手里的银枪,两把不一样的武器,竟是打出刀光剑影的火花感。

  九号速度极快,出手狠辣,试图逼开沈君牧。

  沈君牧却是以自身为圆点,以枪长为半径,活动范围不过一个圆,就这般守在梁夏桌案之前八风不动。

  梁成秀在旁边暗搓搓使劲,“杀了他,杀了他。”

  沈家就沈君牧一个小公子,被沈家人疼进了骨子里,他若是死了,沈琼花定然伤心欲绝。

  只是她也听闻沈君牧从小根骨就好,习武的天赋比他几个姐姐都要高,可惜生了个男儿身。这要是个女儿,沈家门口的护国柱石怕是比现在还要高上几分。

  但再厉害,也终究不过是个少年。

  可就是这个少年,缠住了九号。

  那般厉害的一个杀器,硬是绕不过沈君牧那杆枪去杀梁夏。

  梁佩忍不住朝外头看,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弱,这说明她的人手快被拿下了。

  冯阮沈琼花跟罗萱都在殿外,她的人根本抵抗不了多久,现在这个时候,是杀了梁夏最好的时机,等沈琼花跟罗萱回来,再想动手就难上加难了。

  梁佩朝九号沉声道:“莫要管他,去杀梁夏。”

  九号皱眉迟疑,她跟沈君牧势均力敌,虽一时不能杀了他,可也并非打不过。

  “去!”

  梁佩已经没了耐心,心中的焦急跟不安被外头的安静声无限放大,若是宗室这次败了,将永远没有再起来的机会。

  她们将成为一个台阶,托着梁夏登基。这让梁佩如何甘心。

  梁佩见九号迟疑,松弛的脸皮都绷紧了,握成拳的手背筋脉凸起。

  这条不听话的狗!

  梁佩知道现在不是甩鞭子的时候,只能忍着火气往前扔“肉包子”。

  她道:“现在去杀了梁夏,以后顿顿有猪肘子。”

  猪肘子?

  众人从心惊胆战到大胆观战,因为她们发现九号跟沈君牧的打斗并没有波及到别人,知道没有性命之忧,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会儿听见梁佩提起猪肘子,大臣们心里疑惑。

  这是什么新的暗号密语吗?

  以“猪肘子”为代号?听起来是比那些花呀月啊的要接地气些。

  “猪肘子”三个字对九号的诱惑很大,这是她吃过最好吃最肥而不腻的东西了。

  梁佩养“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让她吃尽各种好吃的,不得慢慢喂,免得胃口被养刁了更难控制。

  所以听见顿顿有猪肘子后,九号果然有了别的反应。

  她借着沈君牧的力道往后退了好些步,因为,门口来人了。

  沈琼花刚要抬脚进来,就瞧见一抹灰色的身影以风一般的速度朝自己掠来,带着凉意跟杀气。

  “娘!”

沈君牧瞳仁放大,身体出于本能,下意识迅速往前。

  他离开,他身后磕瓜子的梁夏就露了出来。

  九号柔软如风,在沈琼花面前拐了个圈,把沈君牧引开后,脚尖点地方向一转,迅速直逼梁夏。

  李钱就站在桌案旁边,本来正跟梁夏一起吃瓜子看热闹呢,这打斗画面,可比话本里描写的刺激多了。

  就在他看的津津有味之时,脑海里的系统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像是直接亮起了红灯。

  [警报——]

  [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任务即将失败。]

  [请宿主迅速想方法,阻拦任务失败。请宿主迅速……]

  脑子里不停重复任务失败的话,梁夏是任务目标,任务失败只能说明梁夏要死了,亦或是面临着致命的危险。

  李钱根本来不及反应,你让他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去跟十几岁的九号比武吗?

  那不纯属扯蛋呢。

  李钱见那抹灰色的风即将袭来,一咬牙一狠心,直接冲到桌案之前,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护驾——”

  李钱怕吗?李钱特别怕。

  可若是梁夏死了,他任务失败,活着比死了还难受。若是他死了,梁夏活着,这个王朝说不定还有别的可能。

  这次他至少,为别人的王朝做出了一丝贡献,也保护了一次小孩,算是他黑暗无望的人生里,唯一的一点光了。

  何况他活了好多年,已经够了,可梁夏才十六岁,还有无限希望。

  九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被骗走的沈君牧根本来不及回来。

  “梁夏!”

  “殿下!”

  多重声音响起。

  九号眼里根本就没有李钱,她的扫帚能像串串一样,钉死两个人。

  就在那把竹扫帚的竹柄即将抵在李钱胸前穿透他的心脏时,就在众人以为李钱会跟梁夏一同被杀时,李钱闻到一抹清幽的墨香,伴随着瓜子味儿从他身边掠过,风一般轻柔温和。

  李钱迟疑地睁开一只眼。

  想象中心脏被贯穿的场面并没有发生,九号离他三步远的距离,板着脸皱眉停在原地。

  而身着素白修身孝服的梁夏就站在他身前,右手中稳稳地攥着那把抵在他胸口处的竹柄,让其不得再往前半分。

  “李钱啊。”

梁夏还是那个调调,只是这次多了些别的情绪。

  李钱视线从胸口竹柄上移开,顺着梁夏那只白净骨感的手看向梁夏的脸。

  “你一把年纪,下次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梁夏语气不容置喙,轻声道:“站我身后。”

  “这次换我保护你们。”

  李钱往后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双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桌案上,愣怔怔看着梁夏,鼻翼前还萦绕着她身上的墨香瓜子味儿。

  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这就是帝王气魄吗。

  大臣们也惊住了,她们从一个十六岁少女身上,看到了从容不迫的魄力。

  哪怕是一个李钱,她都没有放弃。

  大臣们相信,如果是她们,梁夏也不会不管。

  君,不会抛弃她的臣民。

  “打个商量,”梁夏握着竹柄看向九号,文文气气的小白脸认认真真说出一句不太要命的话,“你我走一套拳,你赢了,我命归你,我赢了,你命归我,如何?”

  梁夏缺个暗卫,刚才九号跟沈君牧动手的时候她就在看,九号下手狠辣,不是沈君牧那种大气正统的大将路数,而是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直接干脆。

  她挺欣赏九号的能力,可九号桀骜,需要让她服气才行。

  怎么让她服气,那便是比她还强。

  大臣们已经准备开口劝梁夏惜命了,没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九号微微眯了眯眼,松开握着扫帚竹枝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行。”

  梁夏看着很是文气,像个没出书院的学生,更像个只会拿笔写字的文人,可九号特别敏感警觉,梁夏给她带来的压迫感,超过了沈君牧。

  可饶是如此,九号还是想试试。

  沈君牧跟沈琼花进来,梁夏把手里的竹扫帚递给沈君牧,“帮我拿一下。”

  她开始活动拳脚,跟大臣们说,“别担心,我稍微会一点点拳脚功夫。”

  沈君牧露出狐疑神色,“……”

  确定只是一点点?

  她刚才从桌案后面移到李钱身前时的轻功,可不像只会一点点?

  “我两岁时,蔡甜非说我有习武天赋,要我学武。可她功夫一般,教不了我,所以她卖了她的文房四宝,重金从江湖上请了四人教我。”

  那时候梁夏累到哭都哭不出来,小小一个团子天天累成一坨烂泥。

  蔡甜可能也是心疼,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大夏,当你更强大的时候,你才有选择权。”

  这话梁夏受益很久,今日更为明显。

  她可以选择让九号活,还是让九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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