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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桌, 六个人,五个都感觉到今日这吃饭气氛不对。

  唯有九号,一手拿筷子, 一手端着碗,神色虔诚地看着那盘白灼虾, 两耳不听别的事。

  平时灰沉沉百无聊赖的眸子都亮着光, 就等一声令下, 夹起那虾,去壳进肚。

  猪肘子吃多了, 总想换换别的口味。

  窦氏落座,“吃菜——”

  九号兴致勃勃, 准备伸筷子。

  窦氏将放在脚边的酒坛子拎上来,“吃菜不喝酒, 没滋也没味。”

  九号又把筷子收回来。

  窦氏让梁夏去找几个杯子出来。

  可惜父女俩平时都不是喝酒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喝酒用的杯子,最后只能进灶房,把盛饭用的碗拿了过来。

  蔡甜看了一眼, 眼睫落下, 搭在腿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人面前又多了一个碗。

  季晓兮主动开坛倒酒, 光是闻着这股清香,她眼睛就是一亮, “是好酒!”

  八方客栈最好的酒, 都比不上她手里的这坛,像御酒一般, 清, 香, 没有半分酒气。

  李钱根本都不用闻就知道,冯阮送来的不可能是凡品。

  废话,冯相看起来像是会委屈自己喝烧酒兑白开水的人吗,不说是琼浆玉液,那也得是人间少有。

  酒倒完,窦氏深呼吸,伸出手——

  九号眼睛明亮,筷子蠢蠢欲动。

  就见窦氏端起酒碗,“庆祝大夏当了皇上,我先干为敬。”

  季晓兮跟李钱自然要陪一个。

  一时间,桌上无人动筷。

  九号,“……”

  九号沉默了一瞬,慢慢放下碗筷。

  九号看向窦氏,认真询问,“杀了她,咱们是不是就能吃饭了。”

  她想摁个快进键,把这一趴跳过去,直接开席。

  窦氏一愣,顺着九号的目光看向蔡甜。

  九号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过于危险,她像只蓄势待发的灰色蝴蝶,眨眼间就能飞至眼前。

  九号不懂人情世故,但她又不是傻。

  今日饭桌上最不对劲的就是窦氏跟蔡甜。

  窦氏是梁夏的父亲,她不能动手,但她可以选择杀掉另一个影响到她吃饭的人。

  九号没有所谓的“人性”,更不懂感情,她只知道跟吃饭比起来,别的都不重要,谁阻拦她吃饭,她就杀了谁。

  至于忍到现在,主要是梁夏就坐在旁边。

  九号饿了,九号看向蔡甜,微微一笑:

  ——好样的,就是你耽误我吃饭!

  她身上的杀意太明显,甚至化为实质直逼蔡甜眉心。

  蔡甜脊背瞬间绷紧,人直如松紧绷如满弦,清冷的眸子直接跟九号对视。

  窦氏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问蔡甜,“有私仇?”

  蔡甜沉默地看着他,缓声应,“……算吧。”

  眼见着九号就要站起来,梁夏主动拿筷子,给九号的空碗里夹了只虾,温和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吃饭。”

  好嘞。

  九号瞬间坐下,拿着筷子低头吃饭。

  可算是吃上饭了。

  蔡甜,“?”

  蔡甜警惕地看着九号,九号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在坐下来的那一瞬便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安安静静地吃着虾,灰色的眼眸透着光,像是肯定这虾味道不错。

  穿来前,河水被污染,虾都是变异的。

  人靠近河边,真保不准是人吃虾,还是虾吃人。

  九号穿来后菜谱也比较单一,起初是馒头,后来多了点菜,等尝到了大猪肘子就以为是人间绝味,直到今日吃了虾。

  小小的,粉粉的,一口咬下去全是鲜香,跟她以前见到的那些突然从河里暴起张着嘴要吃人的虾完全不同。

  她吃的认真,好像刚才要动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蔡甜,“……”

  窦氏端着酒碗,眼神在蔡甜跟九号之间来回,“又不打了?”

  李钱恍然。

  ‘哦~’

  ‘我就说这小祖宗看热闹的爱好是跟谁学的。’

  ‘原来是跟她亲爹啊。’

  梁夏给窦氏夹虾,“爹,吃点菜再喝,要不然容易说胡话。”

  “这酒不碍事,”窦氏说,“我能喝一坛。”

  很好,半碗就已经醉了。

  梁夏双手端起碗,朝蔡甜敬了一下,“夫子恕罪,九号性子古怪,冒犯您了,我替她给您赔罪。”

  九号嚼虾的动作一顿。

  李钱说,“你是皇上的人,她要对你的言行负责。”

  这话落进九号耳朵里,就变成:

  梁夏是她的看管人,类似于家长的身份。

  九号低头吃虾,感觉身上好像多了层约束,跟芯片和毒药不太一样。

  那些带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冰冷锐利,如枷锁一般束缚在她身上,随时会取了她的命。

  梁夏给她的感觉,像是多了层衣服般,会影响她大开大合的动作,但又及其暖和贴身,没有半分威胁。

  九号拧紧眉,这感觉太陌生,让她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习惯了面对人性的恶,对于别人给的善意,她有些不知所措。

  九号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学着梁夏的样子,用筷子干净的另一端,垂着眼夹了只虾,放进蔡甜碗里,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算是赔罪了。

  能让她赔罪的,蔡甜是第一人。

  梁夏嘴角抿出笑意。

  蔡甜也是一愣,微微摇头,“能者,总有些不同常人之处。”

  九号性子桀骜,耐心有限,但不是纯恶之辈。

  蔡甜端起酒,隔着桌子,跟梁夏虚空碰了碰。

  两人是师徒,似母女,像姐妹。

  这酒属实不错,没有酒味,宛如饮品,透着股花瓣的清香,像是在喝浸过花的清晨露水。

  但酒劲极大,基本半盏就醉,何况是没喝过酒的窦氏。

  窦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季晓兮吓得一哆嗦,菜掉进碗里,“叔?”

  “没事,我没事,你吃你的。”

窦氏摇摇晃晃。

  他没丝毫醉酒的感觉,但眼神莫名朦胧模糊起来。

  他努力眨巴眼睛去看蔡甜。

  “我想问你一句话。”

  “……好。”

  窦氏是被家人卖进宫里的,从小就在尚衣局跟着师傅学做衣服,从来没做过不该有的梦。

  他人生前十几年,脚踏实地,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就想着存些银钱,等到了出宫的年龄,他就拿着钱开个自己的小衣服铺子,然后找个品行端正的妻主成家生女。

  朴实的愿望,却毁在了先皇的一场醉酒。

  窦氏当时死了的心都有了,既恨又怕。

  恨先皇,怕先君后。

  谁人不知道那是个善妒的疯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这事,自己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窦氏花了几乎全部的储蓄,终于买通起居郎疏通关系出了宫。

  身上已经没有更多的银钱了,是师傅的夫郎接济他,帮他在望水巷租了个小院子,让他给裁缝铺子做做衣服什么的。

  从知道自己有孕起,窦氏觉得天都是灰色的,阴沉沉,像大雪来临前的征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窦氏感觉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已经逼近他发梢,随时都会掉下来吞噬他。

  一个十六七岁,没有妻主没成家的男子,突然有了身孕……

  窦氏都不敢想象自己将来要怎么活,前路无论如何去看,都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光亮寻不到未来。

  他想,他也许会死在临盆那日。

  他每日重复地活着,静静地等待头顶的大雪将近,静静地等着自己被暴雪所淹没。

  直到忽然有一天,一个老爷子从他面前经过。

  对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的长相,像是在确定是不是他,然后“哎呦”一声,缓慢地,扶着地,伸直腿,倒在他面前。

  窦氏,“……”

  窦氏径直走了过去,是老爷子伸手拉着他的衣摆,说,“你倒是扶我一把啊,没坏处的。”

  窦氏的人生也只能这么坏了,再坏不过就是一尸两命。

  他认栽,把老爷子扶起来。

  这一扶,像是打开了一个契机。

  寻常的日子变得幸运起来,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头顶层层叠叠的铅云掰开一丝缝隙,将光照了进来,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跟活的希望。

  这缕光,就是蔡甜。

  隔壁突然多了个模样冷艳又好看的女子,言谈举止皆透着股贵气,窦氏一时自卑到不敢出门遇见她,怕她笑话自己,怕她看不起自己,但又忍不住去偷偷注意她。

  窦氏始终记得,是蔡甜主动上前敲门,问他借了把尺子,说她想当个夫子,但没有教书的经验,书院里不要她。

  窦氏立马道:“没事没事,等我这个孩子生出来,给你教,随便教,等你有经验了,就能进大书院当夫子了。”

  蔡甜似乎笑了一下,微微颔首,“多谢。”

  从他临盆到生产,到梁夏一步步长大,站在他们父女身边半步不离的人,始终是蔡甜。

  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蔡甜站在前面,将他们父女护在身后。

  她从一身贵气的紫衣,慢慢换成普通的麻衣,从头簪羊脂玉,变成头插坏了的笔杆。

  她过的一日不如一日,梁夏却像是她田里精心养出来的嫩苗,一年赛过一年的茁壮翠绿。

  饶是生母,也只能这般好了。

  这份恩情,窦氏不知道怎么报答,直到他发现蔡甜不会做饭。

  蔡甜这人好像有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唯一不会的,便是下厨房。

  窦氏见她日日馒头泡盐水,咬咬牙,主动请她来家里吃饭。

  两人的关系,好像是初遇时便拉近,又好像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在一桌三碗六双筷子的日常碰撞里,慢慢靠近。

  如同两个都趴在浮木上的人,依偎着彼此过日子。

  没宣过情,没说过爱,像大风翻过书页,略过太多东西,直接进入“搭伙过日子的老妻老夫模式”。

  如今,因为梁夏的原因,窦氏跟蔡甜的这种生活面临着变动。

  窦氏再次正视内心,鼓足勇气,看向蔡甜,想问个答案。

  “你说,我这太君后,该不该当。”

  她若是说不,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当。

  窦氏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短短的十几年,听到过无数流言蜚语,被人指着脊梁骨诋毁谩骂。

  一个孩子生母不知的寡夫,能指望别人说什么好听的话呢。

  现在不同了,他女儿是皇上,他摇身一变成了太君后,那些泼在他身上的污水尽数洗清,没人再敢说他一个不字。

  他苦了好些年,可算苦尽甘来,拥有荣华富贵众人服侍了。

  他那双手,再也不用点灯熬油给人裁剪衣服,不用对着黄豆大小的灯芯去穿针引线。

  他将是整个大梁,最尊贵的男子,是大梁的太君后。

  可如果他不进宫……

  蔡甜垂下眼,胸口发闷,心都是疼的。

  可如果他不进宫,享受跟富贵没了不说,单单梁夏的正统身份都会一直被人怀疑。

  到时候窦氏面对的不再是街巷里的闲言碎语,而是朝堂文臣的口诛笔伐。

  文人的墨,覆盖了太多人的血。

  那一行行一列列的字,不是墨迹,而是条条鲜活的人命。

  跟切肤之痛比起来,言语带来的压力跟暴行,可痛的太多了。

  宗室被除,朝臣把持朝政,梁夏还没能完全掌权,窦氏这话,让蔡甜该如何回答。

  蔡甜脊背如往常一般挺直,鸦羽般的长睫落下,遮住眼底种种情绪。

  沉默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蔡甜才开口。

  “该。”

  如常的语气,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该啊。”

  窦氏眼里的朦胧水光摇摇欲坠,一时间他分不清是自己在晃,还是眼泪在打着旋。

  “好,好,”窦氏抬手抹掉脸上的清凉,踉跄着离开长凳,“你说该,那我便当。”

  饭是吃不下去了。

  窦氏离席时晃了一下,梁夏伸手扶他。

  泪水掉落视线清晰,窦氏垂眸的那一瞬间,看见蔡甜在长桌下,抬起又落下的手。

  抬起那一寸是本能是爱意,落下后手指紧紧握着腿,是克制是隐忍。

  窦氏没说什么,由着梁夏扶自己进屋醒酒。

  两人间已经做出选择,划清了界限,好像没了别的可能。

  “大夏,”窦氏坐在床边,轻声说,“我的封号,带个玥字,行吗。”

  梁夏蹲在他膝边,伸手揉他放在腿上的手,昂脸柔声应,“好。”

  蔡甜,姓蔡,名甜,字玥。

  玥,上古传说中的神珠,是个好字。

  窦氏这才露出笑意,伸手揉揉梁夏的脑袋,打起精神,跟她说,“往后,看谁还跟说老子我的坏话,我让我女儿打烂他们的嘴!”

  他发泄一通,抱着枕头躺下,梁夏脱掉他的鞋,托起他的双腿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吹了灯才出去。

  安静黑暗的房间里,原本应该熟睡的窦氏,脸埋在枕头里蜷缩起身体,无声哭了好久。

  他知道她的身不由己,可依旧很难受。

  窦氏安慰自己,哭完就好了,哭完心就不空了。

  窦氏离席的时候,蔡甜保持着坐姿,连头都没回。

  她就垂眸看着碗里的酒,酒里的她面无表情,神色空洞又麻木。

  蔡甜想,她在拥有重生这份奇缘的时候,说不定就注定此生孤独,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

  这便是代价。

  她好不容易抚养长大的皇上,不能因为生父问题被人在血统上指摘非议,更不能在登基之初,就因自己的生父留下把柄而被群臣抵制要挟。

  她培养的君王,目光不该只放在这些小事上。她要看的是山河万里,是黎民百姓,是她的天下。

  自己这个老师,一贯都是这么教她的。

  如今,她又如何能在梁夏抬脚上台阶最关键的时候,拖她后腿呢。

  她一人的心,跟万人的命比起来,轻若鸿毛,不值过问。

  梁夏从里屋出来。

  “窦叔怎么样?”

  季晓兮有些担心,直接站起来,“我去烧锅热水,给他烫烫脚醒醒酒呢。”

  梁夏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拍拍,示意她坐下吃饭,“没事,他醉了,睡会儿就好。”

  梁夏还是很了解她爹的,这会儿窦氏谁都不想看见。

  “我爹酒量不行,”梁夏坐在窦氏的位置上,直接拎起脚边的另一坛酒,示意蔡甜,“今日咱们师徒,一醉方休!”

  蔡甜需要有人陪她喝酒,梁夏来。

  “我跟我爹就不一样,”梁夏跟蔡甜碰杯,喝完半碗,一擦嘴唇,豪迈地表示,“我从来不会喝醉,更不会说胡话,对吧老蔡。”

  蔡甜,“……”

  蔡甜慢悠悠道:“你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

  “你看你看,你又向着他说话,你到底是我夫子,还是他夫子啊。”

梁夏端着碗,抿着笑挑着眉看蔡甜。

  蔡甜微顿,手里的酒水晃动,手不稳,心更不稳。

  按理说蔡甜是梁夏的老师,跟窦氏这个梁夏的爹爹没有半分关系,可为何要帮他说话呢?

  梁夏眉眼弯弯,得意又稚气,“嘿,我可没醉,醉鬼说不出这话。”

  “你没醉,”蔡甜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可能喝得太急了,嗓音都有些哑,“是我醉了。”

  她竟想从这堆苦里,寻出窦氏这点甜,当真是醉极了。

  她怎么敢的啊,她怎么配的啊。

  她肩上的担子那么重,连自己都没有喘息的机会,又哪里来的勇气去想余生相伴呢。

  “你要当个好皇上,不能像先皇那般昏庸享受。”

  “你心有沟壑,我自是放心,不像果子,不切实际。”

  梁夏摇头,醉醺醺的语气,说出话十分的认真,“果子有大智慧,我信她。”

  她还等着陈妤果给她造烟花呢。

  她还等着哄她的小爹爹呢。

  宫苑那么大,梁夏不管是出于谋划还是出于私心,都希望那个黄昏下手拿银枪,以命护她的人,能陪她留在宫里。

  茫茫白色间,梁夏需要看见他那抹绿影,才不会迷失自己。

  蔡甜笑了下,“有你,是这姐俩的福气。”

  不是身份,而是信任,是登上皇位身份转变后的不变初心。

  一坛酒,只剩最后半盏。

  蔡甜接了过来,仰头喝完。

  借着喝酒的动作遮掩,余光无意识扫向里屋的方向。

  一如这么些年一般,面上克己复礼守着界限,却又在别人察觉不到时,偷偷多出几分私心。

  无人知她的爱意。

  无人懂她的不易。

  “你要孝顺。”

  蔡甜是真的有些醉了,盯着梁夏说,“他不容易,你要孝顺。”

  “你要,……好好养他。”

  她仔仔细细养了十几年,如今,竟是要交出去了。

  “当然!我可是他亲生的!”

  梁夏见蔡甜失落,不由姐俩好的拍拍她的肩膀,打了个酒嗝,“蔡姐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你跟我爹的事情就有希望。”

  “现在就算不行,将来也肯定能行。咱姐俩,绝对能成为一家。你就安安心心当我娘,这些事情都包在——”

  梁夏拍胸口,“你夏妹,我身上。”

  沉稳如松的蔡甜跟着她站起来,同她击掌,“你这个妹妹,我这个当娘的,认下了!”

  几人,“……”

  她们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现在装聋还来得及吗!

  等明天这俩人酒醒了,想起来今晚的一切,这两人没有的可能仅是面子,但她们失去的也许是生命啊!

  这么丢脸又胡言乱语的场面,不恨不得弄死所有听见的人。

  跟梁夏击完掌,蔡甜就醉到站不稳,坚持着腰背挺直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梁夏歪头盯着蔡甜看,狐疑着问,“冯阮这酒,是不是有毒啊,我娘她怎么不动了。”

  李钱,“……”

  这黑锅太大,冯相可背不下。

  李钱安排季晓兮,“蔡夫子就麻烦您了,我们带皇上回宫,明日一早还有早朝。”

  登基大典后的第一次早朝,说不定要讨论即将到来的春闱跟春耕,可不能缺席。

  季晓兮还没从这混乱的关系里理出来,闻言本能点头,“行,都交给我吧。”

  李钱一个人扶不住梁夏,得九号一起。

  谁知刚出了门,梁夏自己就站直了,双手抄袖,腰背笔直,声音更是清醒,“松开吧,我没喝醉。”

  李钱心里一惊,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刚才那些,都是演的吗!

  “我要去个地方,”梁夏抬脚往前走,摇摇晃晃,像只螃蟹,手指着西方,人却直奔着墙,“巷口往东,有家糕点铺子,她家的糕点特别好吃。”

  李钱,“……”

  李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梁夏成妖了呢。

  原来还是喝醉了。

  这小酒鬼……

  李钱把梁夏扶直,引着她往外面走,笑着问,“您又饿了?”

  再成妖,也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我不饿,”梁夏摇头,声音听不出半分醉意,条理清晰,“我想买一份,带回去给沈君牧尝尝。”

  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不知为何,今夜就想让他也尝一口甜。

  可能是酒喝完,嘴里还是太苦了。

  “以后不回来了,我怕他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桃花酥。”

  “明日再买行吗?”

李钱说,“我明日亲自来买。”

  宫里可不缺糕点果子啊,何必大半夜去。

  而且……

  李钱皱眉,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什么铺子都关门了啊。”

  “关门了——”

  “也没事!”

  梁夏开心起来,抿着的嘴角止不住往上扬,稚气又神气,忍不住显摆,“我会做啊。”

  “我亲自做给他吃。”

  梁夏喊九号,“来,扶朕,朕亲自下厨!”

  九号,“我也要吃。”

  “……行!”

  酒鬼做出来的东西,她也真敢说要吃。

  两人直奔巷口,马车都不管了。

  李钱跟在后面驾着车,“……”

  他看着前面晃晃悠悠的两道身影,心道:

  怪不得沈琼花防你,你这样的,哪家有儿子的不得防着你啊,不然被骗了心丢了魂可怎么办。

  倒时候找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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