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可儿坐在直升机里,透过舷窗朝我摆手告别后,飞机便迅速地直直拉高,潜进了云层,没了踪影。我和何紫呈互相搀扶走小路下山,走到半山腰,发现道路变得平坦了,山路宽了十几米,似乎过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高速路便架到了中环山。其实这是烛龙的身体,像蛇缠木桩般的龙缠山,他把中环山盘了一圈,把整整一半山路盘成了断崖,想要到山脚只能从他身上跳下,高度有几十米高。烛龙的身体全是鳞片,巨大且厚重的圆形砧板般,不断开开合合,每次张开总要喷出一团滚烫的蒸汽,四周烟雾缭绕,热浪逼人。
何紫呈转身便要回山顶,我忙说:“你等等,我用空间跨越送你见我老板,我不知道爱丽丝会不会要你——我们一起干……” 她不理我,我伸手拽她手,忽然感到掌心一烫,我居然把她的手给捏粉碎了,不过这些骨头皮肤碎末又飞回去重组了她的手掌——她用了穿墙术。 我只好陪她上山,山道的水泥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到处是裂痕,不断有崭新的石头钻透路面,突出脑袋,有一块比我高一个头的翡翠原石,沾着新鲜泥土,守在路边,仿佛给我们送行。中环山的南面开始滑坡了,先是黄泥块,后来是白色的石头,滚着滚着,外壳掉了, 居然是泛出墨绿色的翡翠。我已经隐约感到烛龙盘山,是想把整座中环山给截成两半。 女娲像倒了,是让烛龙的牙齿给砸倒的,帝国军的导弹把烛龙的一颗獠牙给炸断,这巨齿如同半截高塔般的从天而降,正好把女娲像给斜切成两段。这颗九米高的牙齿正结结实实的钉在娲皇台前,石像的基座也崩裂成两半。 “包子,送到这里吧。”何紫呈说话时,眼睛湿湿的,我还想劝她,她立即打断我的话,威严地说:“我是神!这里是我的战场,这是我的归宿,我宁可以神的姿势陨落,也不愿意一辈子忍气吞声,我要做普罗米修斯,牺牲自己,用雷电给人类带去光明。”
她得意地大声地演说着,仿佛四周站满了来送行,并想挽留她的群众。说完后她脸上那双蔑视众生的神性眼神没了,只有留恋并温暖的目光,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以及一枚硬币,这就是那枚他用来“审判”那些警察的游戏币,她盯着我,郑重地把硬币放在我的手心,她坚定地说:“手机给我妈,硬币给你。”
我打量一下硬币,笑道:“鬼把戏,硬币两面一样的。”
“猜到了?”
“有点。”
“那我走了。”
她掉头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闭上眼睛,牙齿打着哆嗦,眼泪不可抑制的掉,吓得够呛。渐渐的,她抹了眼泪,平复了心情,再次转身朝娲皇台走。她上了娲皇台,蹲在地敲瓷砖,起开一块,从坑中提起一包她准备好的药液,她憋足了气,一口气灌完了药后,便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开始念咒语。 术成魔法啊,我居然能荣幸能亲眼目睹这一悲壮,并充满奇迹的情景,我赶紧取出手机想将这一段家族传奇一刻给记录下来,然而手机开不了机,能开机却又蓝屏。我腕上的智能表也失灵了。四周开始刮怪风,自从烛龙出来后,山上一直在刮大风,但我还是能分辨出这股风阴气森森的冒冷气,像大雨前的冷风。天色变黑了,又变白了,变白,又变黑,太阳和月亮在空中互相追逐,越跑越快,越快越触目惊心。我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在动,树木,竹子,都在收拢枝叶,收伞般,将枝叶缩进主干,主干缩进土里。很快我四周便平坦了,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山下满街小巷都是行人的身影,都穿着清一色土得掉渣的,像床单缝制成的衣服,只是床单都比这些布料要鲜艳。他们都步行,或跑步,去围观那些穿军装军人模样的小伙,在努力地用铁锤砸佛像,他们砸完一尊又砸一尊,砸烂一尊又一尊,如来佛,菩萨,当然还有女娲像,砸得整条街都是泥瓦。小孩拿泥瓦片跳格子游戏,却被当兵的赶走,一铁锤砸碎了瓦片。渐渐地整座山开始下沉,上升,又下沉,成了平原,女娲啊,原来时间在迅速倒流。 我吓得不得不闭上眼,等我睁开眼睛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又回到了太极广场。四周有人在说话,我转身一看被吓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站着的“人”脸色苍白,眼瞳无光,隐约都有尸臭味了,但他们居然能走能说话。有个男子捂着自己的下档,惊恐地说:“怎么多了根棍子。”
有一个士兵分不清是帝国军又或是我国的同胞,他没穿衣服,又或者说他穿了衣服被蒸汽给冲掉了,他瞪着那双没了眉毛和眼睫毛的恐怖黑眼珠,看着我,满脸——五官都血肉模糊了,没法形容表情。总之他盯着我打量一番后,如同游客询问地名般地问我话,粗声粗气的,是方言,听不懂,我支吾,他换了另一种语言,用流利的南闵话说道:“这地是哪里?先生在练习哪出戏,演黑衣武生?”
他说完还用嘶哑的嗓音咿咿呀呀的唱了段粤剧,喉头发出的全是破音,声音刺耳如哭丧。
娲皇台上的何紫呈醒了,只是她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四肢着地地趴着,一脸谨慎地左看看右瞧瞧,没有发现危险后,她又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军装,嗅嗅,再嗅嗅,似乎想从气味上去辨别衣服的原料……她当然徒劳无获,接着她又盯着脚上的军靴,跺跺脚,确认鞋子没有伤到脚丫后,才小心翼翼地下台阶。她每下一步台阶,脸上的畏缩气息便减少一分,腰板也直起一分,开始迅速地适应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