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曾经说过: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
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
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
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
这段文字很美,只是没什么屁用,还借用了天子剑,匹夫剑的典故,属于抄袭,很没有意思。
李淳风对于风的理解就不一样了,他认为风吹动叶子的时候,风一天可行十里,随即,鸣条百里,摇枝二百里,落叶三百里,折小枝四百里,折大枝五百里,走石千里,拔大根三千里,以此类推。
没错,这就是李淳风最近的研究成果,虽然听起来屁用不顶,可是,大家还是挑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
风到底是不是起于青萍之末,在大唐,属于皇帝说了算,因为皇帝说话了,说,风起于营州,必须熄灭在营州。
这句话从九成宫传达到云初,温柔,狄仁杰三人的耳朵里之后,三人沉默了许久。
皇帝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嫌弃薛仁贵在营州杀人杀的不够狠,还需要再杀几遍。
营州在东方,皇帝麾下的头号走狗薛仁贵正在那里大开杀戒。
皇帝在惩罚东方,那么,相对的,北方,西方,南方,就算是善地了,再加上皇帝就在中原,别的大佬就只有向外跑了。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玄奘希望联合道门的力量一起向西发展,而道门的人不论是李淳风,还是国子监祭酒叶法善都不认同玄奘的看法,没有去西方,而是选择南下。
这就叫做秉承上意。
惩罚一处,安抚三方,这就是大唐社会将来二十年间的政治生态。
说起来很无奈,用二十年的时间来彻底平定东方,二十年后再找一个不顺眼的继续平定,再安抚其余三方,如此一来,整个大唐就像钟表表盘一样,被分出来了吉时跟恶时。
皇帝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指针不断地转动,继而达到汰弱留强,去旧留新的目的。
至于世家们,现在就是皇帝这头巨龙的猎物,皇帝准备用二十年是时光将这些肥美的食物吞噬干净。
云初自然是哪里都不肯去的,他觉得长安就很好。
既然皇帝已经制定好了大政方针,他遵从就是了,反正钟表总有坏掉的一天,说不定那一天,钟表的指针说不定就会坏掉。
对他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重振长安的经济活力,结束以物易物的陈旧陋俗。
昌乐,安德,安义,保宁四个靠近启夏门的坊市被云初挑出来,开始进行改建,这四个坊市子跟以前接受改建的坊市子是一样的,都是长安城里最乱,最脏,最破旧的坊市子,可是呢,这四个坊市子因为靠近启夏门,距离曲江池最近,再加上曲江里就在五里以外,因此上,这里的房子,具有很高的改建价值。
都说百姓手里已经没钱了,可是呢,当万年县将改建四个坊市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仅仅用了三天,这里的除过需要交给搬迁户的房子之外,其余的房源,已经被百姓们抢购一空。
改建这四座坊市子,又需要大量的河沙,白灰,青砖,青瓦,麻浆,木料,石头……等等物资,于是,长安城外的相应的工坊再一次忙碌起来,开始为四个工坊的建设筹备各种物料。
不过,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八月二十日的时候,云初呈现在模型上的朱雀大街的模样,已经有了基本的样子。
云初一大早就带着全家包下了靠近皇城的一座酒楼,准备看第一头铜牛被安置在朱雀大街上。
一头牛重十万斤……
整头牛的造型极为古朴,没有多少取巧之处,这已经是大唐将作监铜冶炼的最高水准了,上百个冶炼铜炉,在同一时间向巨大的模范里倾注铜水的时候,即便是云初看到这个场面,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个过程,应该是当世之最。(别以为是胡说八道,山西蒲津渡铁牛四十吨,开元年间铸造,至今犹存)
一头铜牛,其实就是云初给长安铸造的一个经济锚定物,而且,这些铜牛铸造起来容易,将来想要融化……基本上是不用想了,因此上,这些铜牛在大唐人的巨型冶炼炉子没有造出来之前,基本上是不用想了,没有任何融化的可能。
当铜牛被架在滚木上被百十头牛拉扯出工坊,渐渐向目标地移动的时候,全长安城的人都来观看这一奇景。
一头牛十万斤,移动起来自然非常的缓慢,不过,所有看到这头青铜牛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大家伙都知晓,铜现在很值钱,现在,如此巨大的一头铜牛行走在朱雀大街上,那种剧烈的视觉冲击感,让大唐普通人第一次知晓了原来万贯家财不过如此。
开元通宝的重量很稳定,十钱一两,一百六十个钱一斤,万贯不过六万五千斤,一头铜牛早就超过了一万贯。
云初现在做的事情其实跟豪门士族做的事情差别不大,都是在钱多的时候把钱铸造成铜器储藏起来。
只不过,他们为了将来好冶炼再弄成钱,铸造出来的铜器都不是很大,要不然就是很容易切割成碎块的状况。
云初不一样,他彻底的将那些铜钱铸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有一点牛形状的铜疙瘩。
这些铜牛,如果大唐的冶炼切割工艺得不到一个长足发展的话,基本上,就会永远的留在了朱雀大街上了。
以云初对后世的了解,只要这二十四头铜牛还在长安,那么,不论这座城经历了什么灾难,最终都会因为有这二十四头铜牛的存在,而永远屹立在关中平原上。
“给我一柄大锯子,跟足够的时间,某家还是可以把这些铜牛解开。”
好不容易来长安看一次热闹的钟馗,很是看不起云初跟温柔的得意模样,小声的对狄仁杰道。
狄仁杰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钟馗道:“秘密在最后几炉青铜水上,用的是欧冶子铸造青铜剑的秘法,你的锯子可能不够坚硬。”
钟馗不解的看着云初道:“你把铜牛弄成这个样子,只能看不能用是吧?”
云初端着酒杯咂一口清凉的葡萄酿,眯缝着眼睛道:“我其实更愿意把这东西称作没奈何!”
温柔瞅着热火朝天的运送铜牛现场,叹口气道:“若长安城有灵,当感激我二人为长安付出的心血,别人占领长安需要用命,我们这是花钱买下了长安啊……”
云初道:“皇帝以威权号令天下,让全天下人随着他的手指动弹,我们没有威权,只能用这些铜牛来定风波。”
狄仁杰道:“百姓们使唤铜钱,以枚,贯为多,一头牛十五贯钱,农夫穷一生之力,只要能给家中留下一头牛,便已经算是对得起祖宗,对的起子孙了。
说真的,他们经不起那些人随意用这些铜钱磋磨。”
云初耸耸肩膀道:“现在好了,我虽然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少铜,不过,等我们铸造好二十四头铜牛之后,这天底下的钱应该就没有多余的了,就算有,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以后他们要是还想要铜,那就老老实的吹灰炼铜吧,我就不相信,花大价钱冶炼出来的新铜,他们也舍得一次次往炉子里丢,以后,铜钱只会越来越值钱。”
钟馗到底是聪明人,稍微思忖一下就明白了云初这样做的目的。
“你把世家豪门多少代人留下来的积存封锁在这二十四头铜牛中,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还想过上以前的豪奢生活,就只能从头开始了?”
温柔笑道:“没有错,至少给这长安城里的百姓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以后,大家各自拿出手段来,看看,富贵是不是真的是天注定。”
在众人的欢庆中,第一头距离最近的铜牛,被准确的运送到了整块花岗岩台子上,工匠们在铜牛身下燃起了大火,等铜牛四根如同柱子一般粗壮的腿被烧热之后,一个巨大的坩埚被运送了过来,在工匠的指挥下,一勺勺的铜浆沿着铜牛四条腿上的孔洞灌注了进去,最后顺着底下的孔洞流淌进原本镶嵌在花岗岩里的铜套里。
滚烫的铜浆虽然让花岗岩发出了几声爆响,不过,工匠们很有经验,并没有让花岗岩裂开。
不长时间,铜浆逐渐凝结,铜牛的四个脚就牢牢地与花岗岩融为一体了。
卢庭就站在人群中,亲眼看着第一头铜牛矗立在了朱雀大街上,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过,他的孙子卢照邻知晓,此刻,他在祖父一定是非常非常的愤怒。
因为,他的手被祖父捏的生疼。
“父亲,陛下就允许云初他们如此胡闹吗?如此海量的铜钱啊——”
刘仁轨看一眼自己长子刘滔,不喜不悲的道:“你想用这些钱来干什么呢?”
刘滔没有看到父亲眼中的鄙夷之意,继续道;“有这么些铜钱,什么事情都能干,唯独不能弄成目前这副废物模样。”
刘仁轨看着自己的长子道:“云初之所以要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防范你这样的蠢货拿着这些钱去祸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