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驻足在楼道靠里侧的宿舍门前,虞妗妗抬头,看到门上挂着‘410’的铜牌。 来之前她并不知道自杀事件的宿舍是哪间,是在进入这栋宿舍大楼的那一刻,便察觉到楼内不同寻常的磁场。 沿着流动的阴煞之气,来到这间宿舍,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 回头瞥了眼僵在原地的何颖,她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何颖双手冰凉,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我、我不进去……” 看她这幅模样,估计有不小的心理阴影。 虞妗妗没有强迫她进去:“那你就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转一圈。”
见何颖脸色实在差,她定定看了两眼,多说了几句:“你不用太害怕,我看了你的面相命宫和磁场阴阳,皆没有太大问题,你家人找的玄师没说错,你身边没有鬼魂纠缠。”
“这样啊……” 何颖点点头算是回应,心中失望情绪却不免扩大。 “不过——”虞妗妗语气顿了顿,继续说:“我见你眼角内下发青,‘光殿’‘精舍’‘寿上’三位有异常,鼻梁内侧这个特殊部位长了个暗红小疮,应当久久不消,一碰便有刺痛,挤压后又会复长。除此之外你睡眠质量不佳,常常深夜惊醒,醒后两眼分泌的晦物格外多,还有带有些许异味……” 她每说一句话,何颖的脸色就震惊一分。 尤其是鼻梁刺痛的痤疮,和愈来愈多的眼睛分泌物,后者她根本不好意思和别人讲,只有自己知道。 “虞师父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眼睛发炎了,打算过两天去医院看看呢!”
“医药只能缓解,无法治本。”
虞妗妗浅浅摇头:“无论是疮口还是分泌物,都是你体内有祟气舒发不出去,憋在身体里,便具象在了面部的‘疾厄宫’上;若长久不疏通,会令你的身体状况渐差,还会影响磁场运势。”
“因此不是鬼魂缠身,也一定有什么缘由导致你体内积祟,要根除祟气就得溯本求源,找到来源处并根除。”
说着,虞妗妗伸手握住了‘410’宿舍的门把,要往下压。 “虞师父等等……”何颖忙出声阻止,想说门打不开。 她和其他两名室友搬走后,这间宿舍便空了下来,房门上锁。 仔细看还会发现,这栋宿舍整个四楼的大多寝室,门外都挂有玄之又玄的东西。 尤其是‘410’旁边的‘409’和‘411’,堂而皇之在宿舍门上挂了八卦镜,门上贴了大红的门神。 发生了宿舍自杀这么大的事儿,别说本寝的人,就连这间宿舍旁边、对面的寝室的学生也叫嚷着晦气,想要迁寝。 闹了几次学校都没同意,她们只能气呼呼作罢,退而求其次地在寝室大门外墙上挂了些辟邪的物件。 但她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嚓’一声,紧锁的宿舍门直接被推开。 何颖表情怔怔,扭头环视四周; 楼道里有寝室大门开着,还有学生走动,但她们都像看不到、听不到这里的动静,仍在做自己的事。 “我设了障眼法,她们看不到。”
虞妗妗随口解答了小姑娘的惊疑,视线在不算大的宿舍内扫荡: “右上角那个床铺就是陈晓茹的吧,你的话…睡在她下面的。”
宿舍里的东西已被搬空、清理干净,四张床铺只余空荡荡的床板; 这让屋外的何颖再次震惊:“是的,虞师父算出来的吗?”
根本不用算,妖的嗅觉和五感是人类的十倍百倍,哪怕时间过去了半年,虞妗妗依然能嗅到房间里残存的细微气味。 辨认出何颖气味的同时,她也闻到了渗在屋子角落缝隙的血腥,不是洒扫可以消除掉的。 她侧眸:“你觉得陈晓茹人怎样,她自杀前的情况能和我讲讲么,你应该知道得比网上那些人多吧。”
陈晓茹就是自杀女生。 何颖嘴唇蠕动,半天没说话。 看出她的迟疑和忌惮,罩着兜帽的少女瞳色幽深:“你照实说,有我在这里,就算陈晓茹的鬼魂找来她也伤害不了你。”
更何况粗略看下来,虞妗妗根本没在这屋里看到阴魂盘踞的痕迹,连阴煞都不多。 沉默片刻,何颖才小声开口: “我和她关系一般,基本没交集,她的话也不怎么理我们……” 据何颖说,陈晓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大一刚开学时宿舍关系还挺和谐,四个女孩子还会相约聚餐逛街,形同姐妹。 也就在某次宿舍夜谈聊起家庭情况时,情绪低落的陈晓茹提及到自己,室友们这才知道,她父母在她年纪很小时就意外身亡,从此她跟着姑姑生活; 言语间压抑着情绪,似乎在姑姑家生活得并不顺心。 那时何颖和其他室友都很同情她。 陈晓茹的生活费不高,每个月只有几百元,还经常拖好久才能拿到。 有一次何颖早起想上厕所,甚至撞到对方躲在厕所里,带着哭腔和姑姑打电话祈求索要,她还很尴尬。 到了大一下学期,陈晓茹回宿舍的时间常常是傍晚后,每次外出更会精心打扮,室友们都看出她有情况了,纷纷笑闹逼问,这才知道她谈恋爱了。 她一直有在打工赚钱,因为长得漂亮,同社团的学姐会时不时给她推荐些礼仪工作,也就在前不久的一次工作中,负责迎宾的陈晓茹被一个受邀参加活动的男青年搭讪。 两人加了好友后,对方很快向她展开追求。 这段日子回来晚,其实就是在和对方约会。 追问过程中室友们得知,两人已基本确定了男女关系,陈晓茹说对方对自己很好,为人帅气多金,外出从不许她掏钱不说还常常给她准备小惊喜,最重要的是很绅士。 一看她脸颊红红的样子,室友们都知道她栽了。 ‘好你个陈晓茹,瞒得这么严实,连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们?’ ‘还没谈两天就把男朋友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晓茹你可得擦亮眼睛,多考验考验他,听起来像是很懂女孩子的富二代。’ ‘什么时候带我们见见人,给你把把关?’ ‘……’ 谈恋爱后的一段时间,陈晓茹肉眼可见地开心,出去约会就踩着门禁的时间才回来。 后面甚至夜不归宿,请求室友帮忙打掩护。 “反正大一我们宿舍关系蛮好的,升到大二后就变了,准确的说是陈晓茹变了。”
何颖抿唇说道:“有段时间,我们也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打击,也可能是和男朋友闹矛盾了,每天也不去上课,没事儿就在宿舍里自己一个人哭。”
“我们想安慰她啊,就问她到底怎么了,还给她带饭,结果她脾气贼差让我们别去烦她。”
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姑娘,很容易就闹起别扭生闷气。 陈晓茹并未主动向她们道歉,宿舍环境僵持到后来,其他三个女孩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把她‘孤立’了。 倒没有做多过分的事,但三人建起了小群,平时去上课去食堂也不会喊她,在宿舍里也不再同她嬉笑玩闹…… 何颖说的时候脸色烧红:“我们也没想怎样,就觉得明明是她有错她还不道歉,但凡她来找我们服个软撒个娇,也不会僵成这样。”
小宿舍的关系一旦有了裂痕,摩擦就会愈演愈烈。 大二时陈晓茹夜不归宿的时间就变多了,穿戴也愈发奢侈昂贵,人也更为孤僻冷傲,常常因为小事就和室友吵起来。 室友不愿意为她打掩护,被宿管查到几次后,她索性办理了走读,直接在校外租房,但宿舍费也缴着。 见她不怎么回来,同寝的女生偶尔会在她的桌位上放点东西。 有天晚上洗漱完,对铺的女孩儿擦了护肤品顺手放在桌上,没成想陈晓茹突然回来拿东西,看到自己桌子上放了物品,她二话不说把东西都推掉地上,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对铺室友当即飚火:‘你干什么?!有病吧!’ 陈晓茹冷笑道:‘谁有病?这是我的桌位,我付了住宿费的,没经过别人的同意就占别人的位子你活该。’ 这摩擦闹得辅导员都知道了,最后陈晓茹拒绝道歉,很硬气地赔了全套护肤品的钱: ‘谁再占我的地方,我全都丢厕所里!’ 对铺室友气得发抖,在宿舍里骂了一场:‘她牛p什么啊?自己的钱哪儿来的心里没数吗?不就是仗着交了个有钱男朋友,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自甘堕落、靠男人的女生!’ 何颖和另一个室友只能好言好语,让她消消火,但亲疏关系下她们内心也更向着室友,觉得陈晓茹有些过分。 “反正我们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陈晓茹被包养了,还有说见过她上不同的豪车,关系很乱…我们虽然不喜欢她,但也没编造过什么瞎话污蔑她,有人来找我们八卦询问陈晓茹的隐私,我们就说不知道。”
何颖说道:
“充其量是那些事情爆出来时,我们仨跟着看看,私下聊了几句都背着她。她被辅导员喊去谈话的当晚是在宿舍住的,我们仨都没提这那些事……” 没想到那天晚上,陈晓茹就在宿舍里自杀了。 而也从那天,她便化为了其他室友的噩梦,让她们深陷困扰中。 何颖道:“我这边还算轻的,芸芸姐——就是和她有过几次冲突的宿舍老大,上个月在宿舍楼梯踩空,腿摔骨折了,请了长假被家人接回去养伤。”“我和芸芸姐通过几次电话,她说那天上楼时看到了陈晓茹的鬼魂,是陈晓茹要报复她。我听她的语气能感觉到,她精神状况比我们还要差。”
虞妗妗点点头,表示了解:“她自杀那天晚上,你们没察觉到动静么?”
这话问出,何颖的脸色唰白,身体轻颤的幅度也变大。 她眉头一蹙,回身走到女孩儿身边,伸手压在她的肩头:“算了不用说了,你先平静一下。”
虞小师父的手甫一搭上自己的肩膀,何颖便觉得一股暖流注入身体,温和如涓涓流水,抚平了她的恐惧。 她已经觉察出这小师父的能力非凡,很可能真的能解决自己与室友身上的怪事,缓了片刻张口说道: “那天晚上…陈晓茹突然回宿舍,眼睛通红通红,脸色特别难看,爬到床上就拉了床帘。我们听到她在哭,也知道网上事情发酵得多厉害,但大家和她关系太尴尬了,也不好安慰什么,一整晚都没人说话,十点半熄灯就都上床睡觉了。”
“结果大半夜,我模模糊糊觉得被角很湿、左腿凉凉的,就醒了……” 刚从睡梦醒来,何颖意识还不清醒,只觉得空气里有股涩涩的锈味儿,让她有些想吐。 她眯着眼睛往腿上一摸,在黑夜中摸到一手冰冰凉、还有点黏糊的液体,把她半边床单被褥以及左腿都浸透,难怪给她难受醒了。 这总不可能是她尿/床,迷糊中的何颖又烦又恼; 她知道陈晓茹有睡前喝水的习惯,以前会把保温杯放枕边,还以为上铺的人杯子漏了。 ‘陈晓茹你干嘛呢?陈晓茹?醒醒,你杯子漏了!’ 喊了好几声,上铺的陈晓茹没有丝毫动静,反倒是其余两个室友被震醒了。 ‘怎么了小何?’ ‘哎……大晚上咋了呀?’ ‘烦死了,被子都湿了让我怎么睡啊?!’带着点火气得何颖和室友抱怨两声。 那时她也没注意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上铺却一片死寂,只摸索着找手机。 对面下铺的女孩想到现在是特殊时期,好声好气安抚:‘算了,我有备用的床单被罩,我去开灯给你拿。’ 白炽灯一开,整个宿舍明亮晃眼。 仍带着不愉的何颖眼前亮堂,紧接着,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可怖画面—— 靠里的白墙被深红血液泡得发涨,映入她眼帘是大片刺眼的褐红。 褐红顺着墙壁往下淌,浸透了她小半边的床和身体。 那根本不是什么保温杯漏水,是血! 是陈晓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