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村胡子岭，白枫和孔骏并肩走在山脚下的稀疏丛林。
“师弟，这个任务虽然累了点，收获可不一般。”孔骏拔出佩剑，砍断杂乱的灌木，“冲下山岭的灵兽非伤即残，正好便宜我们挖兽核。”
“兽核不是用来修复结界的？”
“结界是用灵石修复，兽核是回宗门之后拿去百事阁兑换灵石的。”
孔骏解释道，“如果遇到的灵兽够多，兑换到的灵石超过修补结界所需，那我们这次任务还能小赚一笔。”
“原来如此。”
话是这么说，可是两人在山脚走了许久，遇到的大多是尚未修炼的妖兽，体内并没有兽核。 “没道理啊。”
孔骏挠了挠头，提议道，“不如我们往林子里走，高级灵兽大多守在自己的领地，到处窜的估计也不会超过二阶。”
白枫点头同意。 他这灵觉缺失的体质，最为依赖灵石，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果然，他们往山上走了一段距离，没过一会就遇见一只二阶魅狐，被二人合力解决。 “这小狐狸还是嫩的，魅术不够火候。”
孔骏划开魅狐柔软的肚皮，剑尖一挑，带着几滴鲜血的兽核便飞到白枫身前。
可是白枫立马拱手推给他，“师兄，长幼有序。”孔骏爽朗笑了笑，没有拒绝，“放心，我也不会吝啬。”
两人继续沿着结界附近的区域前进，截杀了不少灵兽。 “这应该是最后一块石碑。”
孔骏伸手以灵力触发石碑内部的灵阵，繁琐的阵纹瞬间浮现在石碑上空。
五块灵石依次飞入阵眼中，在两人的注视下渐渐消散，化作灵力补充阵纹的运转。 “师兄辛苦了。”白枫客套说。
“不敢说辛苦。”孔骏摆摆手，“关于灵阵，我也是略知皮毛，顶多能看出阵眼罢了。若石碑里的灵阵稍微复杂一些，我连阵眼都找不出来。”
“灵阵还分三六九等？”
“这是当然，灵阵与功法、灵器相同，依照优劣和特性分为凡、地、圣、天、玄、元、通神、神阶，每一阶又划分上、中、下三品。”
两人沿原路返回，正聊着修炼上的事情，白枫忽然止住了脚步，“师兄，你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好像是人血。”
孔骏见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哪个方向？”
“往上……山腰处。”
白枫以前在林家三天两头就是杀鸡宰羊，他很确定这不是兽血的味道。 “你确定是人血？”
孔骏还有些怀疑。
“我确定。”白枫指了一个方向，询问他的主意，“或许有村民被灵兽袭击，拖入山林中，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要是有村民被袭击，估计也没什么存活的希望了；若是修士……。”
孔骏掂量掂量手中的储物袋，“罢了，上去看一看，想来山腰附近也是二级灵兽，你我合力足以应付，正好再多拿几颗兽核。”
结实的布鞋踩碎地上的断枝，沾染了落叶上的血渍。 “应该在附近。”
白枫观察到周围的树枝都有折断的痕迹，说明有人经过这里。
只是越靠近，鼻子闻到的血腥味更加浓重，再加上森林深处各种气味弥漫混杂，反而不易辨析来处。 “找不到就算了。”孔骏瞧着愈发黯淡的天色，难免有些不安，“估摸已经接近日暮时分，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汇合……”
“师兄。”白枫忽然用剑撩起与落叶交缠的一团黑线。
“这是……”孔骏眯眼看了看，脸上血色尽退，“这是人的头皮！”白枫做了噤声的手势，又指了山下，意思是赶紧溜。 不用他多说，孔骏恨不得即刻飞奔下山。 先不说遇难的人是修士还是村民，这连头皮都硬生生被蛮力撕下，凶手必然不是善茬。 然而，两人还没跑出十丈远，孔骏便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绊倒。 “师兄小心。”
白枫停下脚步，回身把他搀扶起来。
“我这什么运气。”孔骏压着声音骂道。
他被白枫半扶着往前跑，可是小腿似乎被树根擦破了，越跑越使不上劲。 “师弟，慢点，我的腿动不了了。”白枫依言放慢脚步。 孔骏指尖凝聚灵力，划破自己的裤腿，紫色泛黑的伤口随之暴露在外。 更令他惊惧的是，之前绊倒他的树根，竟在他的目光中缓缓抖动，“那是什么东西？”
白枫闻言也回了头，隐约看到那条树根上遍布的银色绒毛，但他的认识有限，无法辨别树根的异常。 不过片刻，又有一条树根似的东西从落叶堆竖起来，孔骏这才想起来，“鬼童蛛！师弟，快，快带我跑！”
白枫听他的语气，显然事情非常糟糕。 他只恨自己没有千斤之力，不然他会直接把孔骏从山上扔下去。 孔骏的半条腿几乎失去知觉，只能抓着白枫的手，任由他把自己拖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山下逃窜。 “伊呀呀呀……” 像是孩童牙牙学语的低语声在树林间响起，白枫明明是在奔跑，却能莫名感受到几分阴冷。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了一丝轻微的细响，他反手将黎火剑甩到身后，削铁如泥的剑尖划开蜘蛛的躯壳，如同人血一般的鲜红液体喷溅而出，染红了孔骏的面庞。 “……鬼童蛛都是群居而生，我们逃不掉了。”
像是应证他的话，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掌忽然从前方的树冠掉下来。 白枫抬头一看，三只脸盆大的鬼童蛛已经叼着残肢爬行到他们的头顶。 鬼童蛛嗜血而生，多数子蛛只是一阶灵兽，常常伪装在落叶之下。 母蛛则是二阶灵兽，通常在进食的时候离开地面，爬行到树冠高处享受猎物，以此彰显族群中的地位。 单只鬼童蛛不算可怕，但它们都是成群地埋伏在森林中，不仅会用肢体绒毛的毒性麻痹，还能发出极似孩童的声音，催使猎物产生幻觉。 面对这般难缠的灵兽，即使是灵武师来了也头疼，更何况孔骏还受了伤。 “师弟。”
孔骏紧紧抓住白枫的手臂，生怕他把自己扔在这里。
他的担心是对的，生死关头，白枫确实很想把他扔在这，但是他的境界毕竟比自己高两阶，双手加上灵力锁定之后，白枫还真的挣脱不了。 “师弟小心。”头顶的鬼童蛛一跃而下，孔骏更快凝聚灵力挡在两人头上。 “嘤嘤呀呀——” 婴儿啼哭的声音从母蛛的腹部传出，令人烦躁丛生。 白枫挥动黎火剑，清理掉蜂拥而来的子蛛。 “我快顶不住了。”
孔骏站着都费劲，大滴的冷汗从额上滑落。
白枫也在想办法，头顶是母蛛锋利的足钩正在不停攻击孔骏的灵力护盾，身前是一个接一个的子蛛争先恐后地冲来。 若是用孔骏的死亡甩掉鬼童蛛的追杀，倒也未尝不可。 白枫犹豫了片刻，剑刃飞舞，剑影术一气呵成，从他身后破空而出，当即将十几只鬼童蛛穿透，钉在地面上。 飞溅的红色血液刺激到了母蛛，诡异的啼哭声更加刺耳。 “师兄抓稳了。”白枫趁着这个空隙，运转空间瞬移，拉开十几丈的距离。
“嘤嘤呀呀……” 孩童似的哭泣声还如丝绕耳，白枫连忙又带着孔骏瞬移了两次，正掐指估算距离时，孔骏颤颤巍巍地拉住他，“师弟，等会，让我吃点解毒丸。”“好。”
鬼童蛛的毒性主要是麻痹肢体，虽不至于让孔骏出现性命危险，但是拖太久了只怕影响全身。 几粒解毒丸下肚，孔骏用灵力内化药效，感觉腿部已经恢复了一些知觉。 白枫算了算，三次瞬移至少拉开六十丈的距离，可他总是听到那婴孩的啼哭声仍然似有似无地接近。 两人又瞬移了一次，孔骏突然愣住了，“师弟，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白枫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稀疏的灌木丛，这确实来到了山脚。 “不对，裴师弟，我们都听到了鬼童蛛的声音，可能让我们产生了幻觉，所以不要轻信你的眼睛和耳朵……”孔骏吞了吞口水，“你听到了吗？”
白枫拧眉看着他，许久不说话。 此时接近日落时分，深红色的夕阳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白枫身上，他身后的影子晃了晃，而他依旧面无表情。 “嗷呜——” 这是狼群首领发出的呼唤，它在召回其他的同伴。 三尾银狼闻声跑上山岭，却在半途中被新鲜的血腥味吸引。 它循着血的味道，来到尸体前。 血肉都是新鲜的，但是，更具诱惑的是尸体腰部挂着的袋子，狼爪划开简陋的储物袋，几颗兽核滚落而出。 远在山脚下的莫家村，廖天青紧紧攥着手里的灵符，神色担忧地来回走动。 “虽然太阳已经落下，但是天色尚未全黑。”
马怀荣看他手里的灵符毫无动静，心里的希望越来越低，“要不我们再进山一次？”
“我先给陆师兄传消息。”
廖天青拿出另一张灵符。
这个月是陆江负责管理青木国的事务，他之前留了个心眼，问驻守的师兄要了一张灵符用于远距离传讯。 “消息已经传过去了。我们再去胡子岭一趟。”落日后的山林寂静清冷，廖天青提着灯笼走在前方，同时四处观察，寻找孔骏和裴修的身影，“石碑沿路都没有可疑的痕迹。”
“最后一块石碑也被修复。”
马怀荣疑惑地检查着石碑的阵法，“他们既然已经修复了所有的石碑，为何还不返回原处？”
“难道是为了兽核？”
廖天青想了想，确实有这个可能，“结界边缘大多是二级灵兽，若是为了兽核而上了山，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那我们还是回到原处等等吧。”
两人打着灯笼又回到最初的石碑，此时夜色浓重，他们更加不敢上山，直到深夜亥时，陆江和两位内门弟子急匆匆赶到莫家村。 “莫家村位置特殊，又事关几位师弟的性命安危，所以劳烦两位陪我跑这一趟。”
陆江面容俊逸，礼节周到，以行平辈礼相待。
“师兄言重了。”彭和抱拳回礼，“上次就是我和宁辉师弟一起修复结界，对胡子岭也算熟悉，自然是义不容辞。”
灵武师的躯体经过灵气淬炼，夜视能力也大大提升。 三人无需打灯，径直穿过莫家村，来到胡子岭山下。 “师兄，是陆江师兄来了。”
马怀荣拍了拍身边昏昏欲睡的廖天青，喜形于色，“马怀荣见过三位师兄。”
“不弄这些客套话了。”
陆江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还没有。”
马怀荣如实相告，“石碑都已经修复了，我们猜测是进入山岭中，不然也不会无迹可寻。”
“胡子岭深处确实有三阶灵兽的领地，但也得走上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宁辉提了一句，“我估计是遇到了诸如魅狐的灵兽，将他们困在领地中。”
“不如我们分开上山寻找，每隔一个时辰在此处汇合。宁辉，劳烦你带着两位师弟一起，保证他们的安全，有事就以灵符为信。”
“好。”
宁辉应下。
一个时辰后，陆江五人再次在石碑处汇合。 “有线索吗？”“发现一些灵兽的尸体，还有树枝折断的痕迹，也许我们可以更深入地寻找。”
彭和提议说。
陆江认同地点头，“那就由我们三人再找一遍。两位师弟先回村子里歇着，你们已经辛苦一天了。”马怀荣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在石碑这里等着你们，现在夜半三更，回去也是惊扰村长一家人。”
“我也留在这。”
陆江也不勉强，“那两位师弟在此处等候，我们上山腰找一找。”
三人走后，马怀荣和廖天青挨着坐在石碑前，依靠手里的灯笼驱散夜晚的寒冷。 “陆师兄人真不错，大晚上的，一张灵符就能把他叫来帮忙。”
“不然怎么叫大师兄？”
廖天青拿出陆江给的灵符，一瞬不瞬地盯着，“可别再出事了。”
“陆师兄和我都是今年一月入的宗门，我还在灵师境踏步，而他早早被选为掌门亲传，听说已经开始准备冲击灵圣境了。”
马怀荣感慨地说。
“人各有命。”廖天青没有打算和他畅谈人生。
胡子岭的夜晚万籁俱静，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打坐恢复体力。 直到尖叫声打破这样的氛围，“啊！鬼啊！”“莫家村的方向。”
马怀荣立刻站起来。
“走，我们回去看看。”原本安静入睡的村庄已经亮起不少烛火，村长莫祖安提着灯笼直奔外甥家。 “啥事？什么鬼不鬼？”
他赶到的时候，外甥正搂着梨花带雨的媳妇低声安慰。
“叔，你看，这不是今天来我们村的修士吗？”莫祖安瞧了不远处的柴房，等他慢慢走近，灯笼才照得清这人的模样。 “道长？你这是？”
白枫抬眼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子夜的红灯笼，明亮又诡异。 莫祖安禁不住后退一步，“你，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廖天青推开挤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
“来得正好，这不是你们失踪的师弟吗？”莫祖安连忙把他和马怀荣带到柴房旁，“你们赶紧看看，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裴师弟，你怎么在这？”
马怀荣惊异地说，“孔骏在哪？”
“他不太对劲。”
廖天青留了个心眼，一手捏住灵符。
“师兄。”白枫终于开口，却是异常沙哑的声音。
他身上的黄色道服像是被泼了血水般触目惊心，再加上他毫无波动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师兄。”白枫见他俩都不回应，又叫了一声。
“裴师弟，孔师兄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失散了。”
白枫略显不自然地握紧黎火剑的剑柄，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些人气，“我们找个地方细说。”
马怀荣安抚了村长和村民，把白枫带到村后的田地里。 “师弟，赶紧说说你们发生了什么。”
“我们修复好所有的石碑之后，孔师兄提议走到山腰，猎杀更多的灵兽。”
白枫正编着谎言，脑中再次传来刺痛。
“嗯，这个我们也发现了。”马怀荣看到他的脸色突然惨白，“诶！师弟！”
廖天青反应更快，及时扶住白枫软倒的身体。 又是一番人急马乱，陆江回来的时候白枫已经被安置在一位村民的偏房。 大致问了情况之后，陆江再次进山寻找孔骏，而廖天青和马怀荣则是留在莫家村照看白枫。 第二天，白枫是被吵醒的。 “皮大富，这是青木国的莫家村，不是你五里村的菜园子。”
“莫祖安，你当着神仆大人的面，也好意思谈什么青木国、千幻国？普天之下，哪里不是黎神大人的国度？”
莫祖安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搬出黎神教，连忙解释，“神仆大人，是这样的，我们村后的山岭最近有灵兽暴动，所以拜托了金狮门前来修复结界，谁知其中一位受了重伤，在屋内昏迷不醒……” “莫二狗，甭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儿子不见了！”
“皮柱子，你儿子不见了关我莫家村什么事！”
“两个村庄就隔着一道胡子岭，你说关不关你们的事！”
“二位吵到我的耳朵了。”
神仆慢悠悠转动手里的罗盘。
周围的村民立即安静下来。 “神仆大人，您看，他竟然不相信您的判断。”皮大富转头告状。
“神仆大人，草民不是不让您探查，只是昨晚我看那位仙师浑身是血，不省人事，其他人离开时叮嘱我要让他多加休息，不如您先查一查其他村民的宅邸……” 莫祖安说得自己心里也没底。 金狮门对莫家村确实有几百年的恩情，但神仆代表的黎神可是他从未怀疑的信仰。 “我的罗盘从你的外甥家开始，一路探测到这间屋子。”神仆不耐烦敲着罗盘，“既然你说了屋子里只有那位修士，那我直接查他一个人不就省了许多事？”
“那……那您进屋吧。”
莫祖安妥协了，让开院子里的路。 白枫就是这时候醒的，他打开门，刚好与尊贵高傲的神仆对视。 “你见过皮小贵。”
神仆低头看了一眼快速晃动的罗盘，再看他这一身血迹斑斑的道服，“还是说，你杀了皮小贵。”
“什么！”
皮大富在后面大声叫道，“你杀了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