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桑寻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 他“你”了两次也没“你”出个下文来,抿了抿唇,偏头说:“不行。”景春强忍着才没笑出声,她也压根儿没想真的亲他,但被他拒绝,她还挺不爽的,仰着头,刨根问底道:“所以是我理解错了吗?”
不是打算接受她表白的意思? 思索了一夜,桑寻原本觉得自己考虑得很清楚了,他不讨厌她,甚至有点喜欢,只是时间不太对,两个人年纪还小,不然他或许会直接答应。但现在拒绝可能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他又不愿意,所以他觉得自己既然迟早会答应,那么提前答应也没什么。 但没想到景春的脑回路他根本跟不上,一句话就把他打得语言系统混乱。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太快了。”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她的要求有多过分。 但他就是觉得…… 觉得不应该。 不知道为什么,景春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大约是逗他很好玩?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挺恶趣味。 “那你觉得怎么才不算快?”
景春是真的很想知道。
两个人站在书房的胡桃木桌前,厚重的木桌支撑着景春的身体,她靠在那里抬头看他,发觉他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脑袋。 这还是她第一次靠这么近和他说话,仰得脖子发酸。 明明挺讨厌一个人,怎么偶尔又有点……可爱。 他眼睫微垂,显得表情特别的无辜和纯净。 景春踮着脚,把他往下扯了扯,才亲到他的眼睛。 蜻蜓点水的触碰,景春原本只是恶趣味,可倏忽也觉得心跳不自然地抖动一下。 然后他的眼就睁大了,定定的,不解地看着她。 他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灵体,像炸开的烟花,满树的枝丫疯狂地抽枝,叶子密密匝匝地长出来。 他的眼睛都变成了幽深的墨绿色。 景春后退半步,完了,闯祸了? 景春没谈过恋爱,她就是觉得谈恋爱就应该是这样的。 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得呢? 她也不知道,她明明昨天还觉得表白是昏了头。 他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她就忍不住想碰一下他。 但她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富贵儿富贵儿富贵儿,救救我,他怎么了?”景春表面平静,内心慌得不行,只好偷偷召唤富贵儿。
富贵儿还在家里看电视,分出一点神识过来看了眼,顿时喊了声:“好家伙,你□□他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景春给他催了情呢! 明明桑寻也听不见,可景春还是心虚地低下头,恨不得回家去把富贵儿揪起来暴打一顿。 “别废话,这怎么回事?怎么办?我就亲了他一下。”
“不知道,你真的没强了他?要不你再亲一下我看看。”
富贵儿不禁感叹,“你动作可真够快的,流氓吧你。”
他表面看起来还是那副冷冷的不太爱理人的样子,但他的灵体简直毫不设防,荡漾得很, 历代的春神都是天生地养的草木之神,生命之神,扶桑不管再厉害本体都是树,多少会受点影响。 但反应这么大,富贵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就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就这样了,我真亲了他,他会不会直接原地开花?”
景春恨不得自己戳自己一刀,如果表白完就疏远他,会不会显得很渣? 但继续的话,怎么办? 富贵儿不闹了,认真思索了片刻,“可能是他太虚弱了,所以没办法控制自己,你对草木的影响力又太强,你先别碰他吧!他什么也不记得,万一特征外化就不好了。”
“我先……先回去了。”
景春脑子里乱乱的,满脑子都是自己闯祸的念头,哪里还好意思待着,她一点也不敢再碰他。
桑寻看她表情空茫,眼神也虚飘到别处,并不看他,像是失望一样,不禁压了下唇角。 景春转身要走的时候,桑寻拉住了她,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头亲了下她的脸。 “你喜欢这样?”他没谈过恋爱,不太懂情侣间交往的分寸,或许有些人是需要更多的肢体接触来确认感情的,他想。 景春清楚地看见他头顶冒出一截枝丫,是幻枝,但进一步就能化出实体了,她吓得几欲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思考什么感情不感情。 她抬手,一把掐掉幻枝,“我……我真的要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突然挣脱开他,一路跑回了家。 进了家门,她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攥住富贵儿的脖子,“你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富贵儿被勒得翻白眼:“我真不知道,不就抽个枝吗,他一棵树长个叶子又怎么。”
景春刚刚其实试图控制了,但她干预不了,“我亲他一下他就满树开枝,再进一步呢?就知道你不靠谱,忽悠完就不管了,我现在怎么办?要不我把他甩了吧!就说我骗他的,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他……” 富贵儿狠狠踩了她两脚:“你该遭雷劈!”
景春瘫倒在沙发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之所以表白就是觉得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参与到他生活里,随时随地查他岗,不会被怀疑自己在监视他,像个变态。 桑寻第一次写作业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看着自己写了不到一半的卷子,眉头深锁。 他把卷子胡乱叠起来,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起身,拿了钥匙出门了。 他敲开了巷子里一处私家宅院的后门,佣人拉开门探出个脑袋,本来想向往常一样,说这里不接待客人,但看到来人,忙敞开了门:“桑小先生,您请进。”
佣人穿着制度,态度恭谨,显示院子的主人身份不凡。 桑寻说:“他在吗?”
佣人回答:“在的。”
他带着他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前厅旁的偏厅,戏台子上正在唱着戏,十月初的天,老爷子裹得严严实实,戴着一副圆框的黑墨镜,是个瞎子。 老爷子扭头看他,眼睛却正看到他站的位置,咧嘴一笑:“哟,铁树开花啦?瞧瞧这灵体,开得乱七八糟的。”
他说话一向叫人听不懂,别人都说他神经兮兮的。 桑寻却觉得安心,他不喜欢桑家人,唯独这个老爷子他还算喜欢,他挺吵的,说话也总是很奇怪,但每次待在他身边,桑寻就会觉得心里平静些。 他走过去,在老爷子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来,“爷爷。”
“年轻人,要节制,禁欲。”
老爷子掰着他的头,左看右看,“你瞧瞧,这像什么话,你和谁在一起了,她怎么把你搞成这样。”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不是瞎子,他开了天眼,看到不能看的东西越多,能看到的东西就越少,慢慢就变成瞎子了。 桑寻本来想找个能让自己心静的地方待着,可爷爷竟然也让他心烦意乱。 他说:“我们什么也没……她想亲我,我没同意,她好像不怎么开心,半天没再理我了。”
老爷子抬手摸了摸他枝繁叶茂的灵体,叹了口气:“孩子,你呢,就是太闷着了,有时候不用压抑自己,你何止想亲她,你怕是都想把人吃了,矜持什么啊……” 桑寻倾诉的欲望顿时消失,坐了不到两分钟就起身告辞了。 他出院子门的时候,接到景春的电话,她开门见山:“你去哪儿了?”
他跑太远了,景春浑身疼。 “我来看爷爷,怎么了?”
景春每次找他都要找很多借口,但这次她不想想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了微妙的变化后,的确解决问题简便多了,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说:“桑寻,我想见你。”
桑寻喉咙有些发紧,他停顿片刻,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