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1 / 1)

狸奴急匆匆走到无妄阁门口时,就听到流景掷地有声的这句话,一个没站稳扑通摔倒了。

  殿内,非寂侧目看向紧闭的房门:“谁?”

  “帝、帝君,是卑职。”

狸奴挣扎着起身。

  非寂面无表情:“进。”

  狸奴连忙进屋,看到一塌糊涂的大殿和二人身上的血后,顿时像被什么给扎了眼睛,连忙低头一动不敢动。

  “何事?”

非寂冷着脸,即便一身血污坐在地上也不显狼狈。

  狸奴就快将脑袋埋到地心了:“回帝君,卑、卑职就是想来禀告帝君,尘忧尊者闭关结束了。”

  非启他娘?流景挑了挑眉。

  非寂顿了顿:“她人呢?”

  “回帝君,去非启的洞府了。”

狸奴低声道。

  非寂垂下眼眸,片刻之后淡淡开口:“随她去。”

  “帝君,她会不会强行将非启放出来?”

狸奴忙问。

  非寂脸上没什么表情:“本座还没死,她不敢。”

  狸奴闻言,顿时不敢吱声了。

  大殿内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非寂神色淡淡,气压却越来越低。狸奴被满屋子的血腥味刺得喘不过气来,犹豫一下小心抬头,用眼神示意流景哄哄帝君——

  虽然帝君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但既然能选中她,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狸奴大人,你眼睛抽筋了?”

流景好奇。

  狸奴:“……”

  非寂蹙眉看过来,他连忙道:“卑、卑职不打扰帝君休息,先行告退。”

  “狸奴大人等等!”

流景连忙叫住他。

  “做甚?”

狸奴皱眉,对她显然比对别人少了一分耐心。

  流景一脸无辜:“走之前帮我们清理一下吧,怪脏的。”

  狸奴瞬间想起自己要进门时听到的那句话,立刻又将头低了下去,匆匆给个清洁咒便逃一样地走了。

  流景身上总算恢复清爽,一回头就看到非寂还坐在地上,清俊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地面。

  她识相地退后,安静假装自己是一根柱子。

  许久,非寂起身回了寝房,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是……又糊弄过去了?流景伸了伸懒腰往外走,本来想出去散散步,可一走到门口就被狸奴拦住了。

  “干什么去?”

他警惕地看着她。

  流景惊讶:“你还没走啊?”

  “我能去哪?”

狸奴反问。

  流景盯着他的黑眼圈看了半天,道:“找个地方补觉。”

  狸奴:“……”

  “我哪也没打算去,”刚才还要出去溜达的流景立刻改变主意,“出来就是想找你。”

  “为什么找我?”

狸奴蹙眉。

  流景摊手:“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帝君。”

  一听到跟帝君有关,狸奴顿时认真了些。

  “帝君如今情毒入骨,一时半刻的解不了不说,整日还心绪不佳乏累困倦,昨天……”流景飞快地看一眼周围,狸奴顿时被她的神秘样吸引,也跟着往前凑了凑。

  “昨天晚上他虽然心有余,但明显力不足。”

流景快速道。

  狸奴:“……”

  死一样的寂静过后,他深吸一口气:“你这造谣的毛病是不是改不了了?”

  流景不语,无声撩起袖子,狸奴一低头便看到她胳膊上的红痕,正要发火质问她想干什么,突然意识到这些痕迹比以前的淡很多。

  “狸奴大人。”

流景面色沉重。

  狸奴心都开始颤了,面上却故作冷静:“你就会胡说八道,我不可能再上你的当。”

  “给帝君准备一些养身的灵药吧,”流景叹了声气,强调,“要纯养身的,他现在体内有情毒,可不能掺什么壮阳的。”

  狸奴冷着脸:“帝君不需要。”

  流景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一个时辰后,狸奴送来了灵气四溢的汤药。

  流景沉痛接过,重新关门后转身往楼梯走,结果还没等走到楼上,就把汤药一饮而尽了。

  ……嚯,全是千年以上的灵草熬制,一碗就能抵得过五百上阶灵药,狸奴大人对帝君果然舍得。流景在心里夸赞一下忠心小猫咪,片刻之后把空碗还给他。

  “都喝了?”

狸奴更沉重了。

  流景叹气不语。

  “……以后我会每天这个时辰来送药。”

狸奴一想到如今的帝君有多苦,眼圈都快红了。

  流景神情严肃:“到时候把药给我就好,我端给他。”

  “知道。”

狸奴虽然还没娶妻,但和帝君同为男人,知道男人的自尊有多脆弱。

  流景见他耳朵不住颤动,手指顿时有点痒,但为长远考虑,硬是忍住没伸出罪恶的手。

  尘忧尊者闭关结束,却没有来幽冥宫,而是去了非启的洞府便再也没有出来,大有跟亲生儿子一同幽禁千年万年的阵势。非寂面上平静,可偶尔化身黑蛇却狂躁许多,流景每次都要用两个以上的清心诀才能勉强将他哄住。

  还有几日就是庙祭,整个幽冥宫都跟着忙了起来,非寂也常常不见踪迹。流景作为唯一一个只需守着无妄阁、不用管什么庙祭不庙祭的闲人,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还有灵气四溢的补药可以吃,本来该高兴才是,但……她好饿啊!

  非寂说要罚她十日不得吃饭,那就真的是十日,除了不给她吃的,每天更换下去的茶和点心也有专人数着,少一点渣都会问她八遍,她这么机灵聪慧的人,愣是没找出可以偷吃的破绽。

  虽然她就算饿上八百年也不会饿死,但饥饿的滋味却不怎么好受,以至于她满脑子都是好饿好饿好饿,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庙祭前一日,舍迦找上门了,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这不是兔子大人嘛,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流景干笑。

  舍迦面无表情:“我代人来修剪花圃,已经干完活儿了,正准备离开。”

  “那赶紧回去吧,别累着自己。”

流景忙道。

  舍迦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她。

  许久,流景讪讪认错:“不好意思,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忘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给忘了?你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舍迦平静的伪装彻底撕碎,红着眼眶就要以下犯上,“无祭司催了好几次,我想尽办法拖到今日,结果呢!明天就是庙祭,你今天告诉我忘了,你让我怎么办!”

  “冷静冷静,千万冷静,”流景连忙安抚,“这都不是事儿,我肯定会想办法的。”

  “还能想什么办法,”看着她卖好的模样,舍迦瞬间没了脾气,“只有不到一日的时间了,自己做肯定是来不及的,除非帝君下令,让整个无祭司都一起赶工,才有可能在庙祭之前将所有玉简刻录好。”

  “我这就去求帝君,即便是为了大局考虑,他也会帮忙的。”

流景继续安抚。

  舍迦撇了撇嘴:“算了吧,尘忧尊者到现在都没来幽冥宫,摆明要他难堪,他心情肯定不好,你现在去求他,说不定要受罚……注定有人要受罚的话,那还是我来吧。”

  “不会让你受罚的,我也不会受罚。”

流景失笑。

  舍迦顿了顿,见她说得笃定,渐渐也动摇了:“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流景挑眉。

  ……那可多了,嘴上没一句实话,连梦里都在骗人。舍迦腹诽一句,却打心底还是信任她,于是高高兴兴离开了。

  流景看着少年活泼的背影远去,肚子突然咕噜一声,顿时懊悔刚才没跟他要点吃的。

  她虽然跟舍迦再三保证可以搞定玉简的事,但其实心里一点谱都没有,等非寂从外头回来,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帝君回来啦,渴不渴饿不饿,我给你倒杯茶呀?”

  非寂无视她递过来的茶。

  流景放下茶杯,又主动给他捶背:“帝君近来真是好辛苦,我瞧着都心疼得很。”

  非寂蹙眉。

  “帝君,我怎么觉得您消瘦了?”

她忧愁得眼圈都快红了。

  非寂面无表情:“无论你怎么演,都得给本座饿够十天。”

  “……我只是想对帝君好,没别的意思。”

流景眼巴巴地看着他。

  非寂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她,眼神一片冷意。

  “……确实有点事想求帝君,”流景立刻改口,“无祭司不是一直在忙庙祭的事么,可能是人手不够用,便将刻录玉简的事都尽数交给了我表弟一人,那孩子也特别实诚,没日没夜地刻录,可这么多活儿哪是他一个人能做完的,明日就是庙祭了,他还剩下许多没有刻录,眼看是来不及了。”

  她幽怨地叹了声气,“此事本来不该烦劳帝君的,可事关庙祭,做不完事小,损害了帝君的颜面是大,所以想请帝君帮帮忙,多找几个人一起刻录,也好在明日之前全部做完。”

  非寂冷淡地看着她,不接话茬。

  流景一脸无辜,安静和他对视。

  许久,非寂淡淡道:“可以。”

  ……这么好说话?流景反而一惊。

  “你去做。”

非寂补充一句。

  流景:“……就我自己帮他?”

  “不是你自己帮他,”非寂盯着她的眼睛,“是你自己做。”

  流景:“……”

  半个时辰后,舍迦搬来一个硕大的箱子,一看到流景便激动道:“我就知道您无所不能,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流景:“其实我也没那么……”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别人了,”舍迦长舒一口气,“我回去睡了,姐姐你也早点睡。”

  说罢,不等流景反应,就直接离开了。

  流景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无妄阁殿内,看着硕大的箱子幽幽叹了声气。

  身后传来嘶嘶响动,流景没有回头,而是等大黑蛇游到身边后才问:“我现在弄死你的话,明天是不是就没人关心玉简了?”

  大黑蛇不理她,好奇地用脑袋推了推箱子。

  流景看着他把箱子推来推去,突然眯起双眼。

  翌日一早,非寂一觉醒来,难得感觉比没睡时还累,好像在无知无觉时走过万里路一般。他蹙了蹙眉,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神,一抬头看到流景缩在角落里,旁边放了一个大箱子。

  “帝君,您醒啦。”

流景讨好道。

  非寂神色淡淡:“玉简都刻完了?”

  “全都刻完了。”

流景立刻道。

  非寂眯起长眸:“拿过来让本座看看。”

  “……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吧。”

流景干笑。

  非寂盯着她看了片刻:“拿,过,来。”

  “是……”流景讪讪打开箱子,抬头看一眼非寂,确定他没改变主意,才从箱子里取出玉简,然后步履沉重地朝他走去。

  她走得很慢,就差将‘做贼心虚’四个字写在脸上了,非寂一早起来浑身乏累,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她这副样子更是耐心全无。

  他正欲发作,狸奴突然冲了进来:“帝君,不好了!”

  “干什么?”

非寂不悦道。

  狸奴缓了一下呼吸,回答:“尘忧尊者刚刚派人过来,说她不放心非启一人留在洞府,所以就不参加本次庙祭了。”

  非寂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冰冷:“随她。”

  “可是……”

  狸奴还要再说什么,非寂已经起身,面无表情往外走去,狸奴只好赶紧追上。

  无意间又逃过一劫的流景默默握紧玉简,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后赶紧溜了。

  冥域掌管轮回之事,于生死上却不怎么看得透,十年一次的庙祭极受重视,流景一路走过去,只看到满幽冥宫都挂上了为先祖祈福的铜片,风一吹叮铃作响,配合每间宫殿前的经幡,倒有些凡间巫蛊的味道。

  “姐姐,这里!”

舍迦站在人群中,一看到她便热情招手。

  流景笑着抬头,无意间对上小绿等人的眼神,还没等开口说话,她们便眼神闪躲地避开了。

  “这是怎么了?”

她眉头微挑。

  舍迦已经穿过人群冲到她面前,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道:“害怕了呗,毕竟您现在是帝君唯一的贴身侍女,她之前又为难过您。”

  他声音不低,像是故意要人听见,小绿果然涨红了脸,咬着唇没敢吱声,倒是旁边的小黄嘟囔一句:“贴身侍女怎么了,真有本事怎么不做帝妃啊。”

  “你管得着吗?”

舍迦立刻呛回去。

  “你……”

  小黄正要还嘴,上空突然劈过一道闪电,将完整的天幕撕成两半,露出幽森的巨大石碑林。她赶紧闭嘴,随着宫人的队伍跃进碑林。

  “姐姐,我们也走吧。”

舍迦牵住流景的手。

  流景点了点头,下一瞬身子腾空,再落地已经和其他人一同挤在碑林的角落。她抬起头,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台,高台后是紧闭的山门,非寂面无表情站在山门前,周身是挥散不去的低气压,而旁边的鬼臣仿佛看不见他的脸色,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什么。

  流景正看得认真,便听到舍迦咦了一声:“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见尘忧尊者?”

  “她来不来很重要?”

流景想起狸奴之前说的话,好奇地问一句。

  舍迦:“当然重要,按照规矩,要冥域最尊贵的女人持明火、最尊贵的男人捧玉简,才能开启没骨冢的大门进行祭祀,帝君是冥域最尊贵的男人不必说,如今他没有娶妻,尘忧尊者身为上一任冥后,又对他有养育之恩,如今整个冥域的女人,身份上都没有越过她去的,自然该她来执火。”

  “她如果不来呢?”

流景挑眉,“能直接祭祀吗?”

  “不行的,冥域某些方面比凡间还迂腐,尤其是庙祭一事上,若她不来,那些鬼臣就算身死,也绝不会让帝君进没骨冢。”

舍迦口干舌燥解释完,才发现流景只顾着盯着帝君看,根本没认真听,他顿时一阵无语。

  高台上,非寂脸色阴沉,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鬼臣们提心吊胆,生怕他不顾规矩直接冲进去,唯有狸奴还算冷静,陪非寂站了片刻后低声劝道:“帝君,回去吧,尘忧尊者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本座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

非寂面无表情,瞳孔黑得骇人。

  “帝君想硬闯?”

狸奴为难地看了鬼臣们一眼,“可那样一来,他们定是又哭又跪,场面太过难看。”

  “无妨,谁敢反对,就杀他上下五代,碎其身体裂其神魂,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说废话。”

非寂淡淡道。

  正准备大力劝谏的鬼臣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狸奴自然不再劝说,直接取了祭祀玉简来。

  非寂看着手心里多出的玉简,余光突然在碑林的人群中、捕捉到某个做贼心虚的身影,他顿了顿握紧玉简,当即感知到里头除了经文,还有一大堆蛇尾爬行的痕迹。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一觉醒来浑身乏累了。

  平日最忠心的鬼臣见他停下脚步,以为他心生动摇,连忙压低声音劝说:“帝君,尘忧尊者不肯来,一是为了下您的颜面,逼您放出非启阎君,二是知道您的脾性,即便她不来也会强行进入,如此一来便等于伤了臣子们的心,她也好趁机离间。”

  非寂的一缕神识还在玉简里,面无表情感受自己昨晚究竟在里头爬了多少遍。

  “帝君,臣知道您委屈,可为了大局考虑,还是再让她得意一回,等到将来您有了冥后,她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看完玉简,非寂从早起便生出的烦躁,此刻已经被无语冲淡,理智也重新回归。

  他清浅抬眸,准确从下面乌央央一堆人里找到某人,流景立刻望天,坚决不和他对视。非寂也不恼,只是冷淡地看了狸奴一眼,狸奴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燃起明火。

  下方众人一看到火把便纷纷张望,试图找出尘忧尊者的身影,而非寂直直盯着流景,直到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时,才面无表情说了句:“过来。”

  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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