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用午饭的时候还有点儿早,姜微盈在这个空当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都告诉了沈怀曦。关于姜家的,关于她和封禹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前不曾仔细回忆,现在想起来就跟话本似的,啼笑皆非的事也不少,特别是她和封禹之间那些误会。沈怀曦以为自己是听了一折子戏,女儿这两年的经历除了精彩就是艰辛,更重要的是……他听出来了,封禹这家伙一开始就是见色起意!“你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进宫选秀?!”
沈怀曦十分不齿他的手段。为了逼迫姑娘跟自己,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面对指责,封禹神色再坦荡不过,哂笑道:“将军不也有后悔决定的时候吗。”
不然怎么能叫沈老夫人把亲生骨肉都给丢了!这是沈怀曦的痛脚,亦是最为悔恨之处。封禹这话也算是直戳到沈怀曦的逆鳞,两人之间的气氛霎时又变得剑拔弩张。姜微盈在中间头疼不已,忙伸手一边挡一个,不满道:“往事随风,怎么还又认真起来了,现在都好好的就成。”
两人这才各自冷哼一声。两个男人斗鸡一样相互看不顺眼,相互揭短,这午饭用得自然不怎么和谐。姜微盈低头猛扒饭,只想快点吃完快点让两人分开。用罢午饭,她细心地给沈怀曦换了伤药,见伤口没化脓,嘱咐临时分派来照顾他的喜儿乐儿不要再给他酒喝,这才跟着封禹出门去船厂。船厂修造在城郊紧邻海岸边。原本最大的船厂在金陵,后来为更方便,在海县渔村临海处重新建立了船厂,为南直隶统管。皇帝出巡最后一站并不在这里,应该是到苏州府,封禹和姜微盈到这边来一趟就是为了盯一盯战船进度。马车上,姜微盈睨了眼捏着自己手指头玩的年轻公子,拿脑袋轻轻撞他的脸颊:“你怎么回事,我爹爹就那么叫你生厌?那还何必找他?”
封禹没吭声。她抽出自己的手,去捧了他的脸,有些害羞地扫他一眼,随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不过,这两日你看起来有点儿人气了。”
这话就不中听了,封禹撩起眼皮,盯着她一触就离去的红唇,想起昨夜那些让人心尖发酥的啼哭声就是从这双唇间溢出来的。他眸光渐渐暗了下去,呼吸亦乱了。“什么叫有点人气了?敢情平时我在三姑娘眼里,都是不会喘气的物件儿?!”
他呼吸微烫,撩过她耳垂,姜微盈感觉到痒痒,往边上躲了躲:“我是这个意思么,就是发现你闹脾气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了生气,不像以前只会阴阳怪气。”
他掐着她细腰,将人给拽了回来,不让她躲。“不会说话的嘴巴,还是别说了。”
说来说去,就是没一句中听的。他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掐着她下巴,恶狠狠地吻了下去。下马车的时候,姜微盈真想对着封禹后背踹一脚!昨天夜里她自己咬破了嘴唇,早上只能用胭脂遮盖一下伤口,结果可好,他一个发疯就给全吃完了。现在她红肿着唇,又麻又疼,还没带胭脂,若不是出门的时候带了面纱,她这会就能打道回府,不用见人了!小姑娘下车后整理好面纱,一路往前走,翻飞的裙摆和袖袍都在说着她这会正气呼呼。封禹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被她生气的可爱背影逗笑,追上前去牵住她的手。“三姑娘小心脚下,这地上不是木头就是铁皮钉子,你的绣花鞋扛不住。”
“那你抬个八人大轿来!我有那么娇气?!”
小姑娘凶巴巴地怼了回去,又是引得他一阵好笑。船厂很大,战船都是在外头先搭好一个承重的矮木架,然后运来平整过的木板,一块一块往上拼搭。忙碌的匠人来来往往,运送木头的工人几乎都是赤裸着臂膀,来回穿梭在平地上。“三姑娘,看船,非礼勿视。”
封禹难得疏忽,忘记了这边天气热的时候工人干活基本是脱了上衣,只能手动捏着小姑娘的下巴,将她看人家光身子的目光给挪到战船上。她眨巴眨巴眼,无辜道:“我光明正大的,什么非礼勿视。”
把封禹气得一阵冷笑。片刻后,那些光膀子的工人都穿上了无袖的布卦,将胸膛和腰腹都遮了个严实。“心眼比针眼还小。”
姜微盈嘟囔一句。封禹嗤笑:“是怕让三姑娘长针眼了。”
“——快走快走,再啰嗦一句,信不信鞭子伺候!”
两人的斗嘴被一阵厉喝声打断。姜微盈循着吵闹处侧头看去,发现角落处围了五六个中年男子,外头还有一圈穿着官兵服制的人紧张张望。这一张望,正好对上了姜微盈和封禹的视线。那官兵忙伸手拽又要大声骂人的同伴,压低帽子说道:“快闭嘴,惊扰贵人了!”
今日只说锦衣卫的人来巡查船厂,并没有点出名姓。封禹和姜微盈进来的时候也不曾让人开道,两人穿着随意,平时也有想要巴结船厂官员的商人来往,一时没有人上前多嘴询问。但官兵们是知道他们和锦衣卫相关,本就小心翼翼,结果有人偏偏这个时候来闹事。被呵斥的匠人从官兵围拢的缝隙里看到外头隐约的身影,当即又大声叫喊道:“我们指出问题所在,你们凭什么要我们滚蛋!战船真的出了问题,你们能负责吗!我看最先掉脑袋的就是你们!”
“——老东西!”
官兵被他的话吓得冷汗都下来了,扬起鞭子就抽了下去。惨叫在这开阔的地方亦显得薄弱而空洞。姜微盈眉心一跳,当即想要上前。封禹伸手拉住他,示意身后跟着的护卫上前把人先带到一边去。官兵们见到上前来的护卫,心跳都打了个趔趄,不能让开包围圈,又不得不让开。“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一道声音传来,围着人的官兵个个面露喜色,纷纷拱手行礼:“见过主事大人,这几个匠人乱言,蛊惑人心,煽动工匠们消极怠工,正要押下去让他们收拾东西离开。”
姜微盈和封禹一听便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些人还想给他们上演一个强龙不压地头蛇?!姜微盈冷冷一笑,扬声道:“是不是蛊惑煽动,让他们清楚说出来不就能分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