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盈送两人到门口。封禹迈出门槛又回身，握着她的手，在她手背轻轻捏了捏，一双桃花眼内情绪翻涌。净明法师提醒过他，老人性格古怪，只要能求得对方愿意医治，那便要万事迁就。封禹心里再万分不舍，亦不敢拿姜微盈性命冒险。“你的丫鬟都会留在别院，他们兄弟俩我先带回去，衣服用物让他们晚些送过来。”
他压下将人直接带回去的冲动，“周边会有我的人巡守，你只管安心养病。”
“三五年不定。”
摇椅上的老人惜字如金地又蹦出一句。封禹和沈怀曦双双便了脸色，沈怀曦拧着眉很想质问这老头，究竟有几成把握，但还是忍了下去。封禹能在这里守个三五日，三五年肯定是不行，那女儿自然就要他来守护了。这么一想，沈怀曦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去。——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封禹余光瞥见老丈人的窃喜，眼神更是沉了再沉，握着姜微盈的手到底是收了回来：“不管几年，我即便不在，亦会护你安然。我会给皇帝上疏，直接下旨让你留下来监督船厂，你虽无官职，特派使这个头衔却能勉强一用，该放的权力都会到你手里。”
“这边的锦衣卫也会直接交由你接管，我会让房千户重新提拔一个百户顶上差缺。”
所以他早就给她铺好了路。整治县官，让她三叔父在附近的县城上任，清肃此地锦衣卫，再放上自己信任的人。足够让她面对各种突发事件了。“你要腾出手去南直隶？”
她当即明白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船厂重地拢到手里之后，为了保障战船如期交付，自然是要找那群真正害死李五的官员算账。他们居然敢伙同朱翊楚妨碍军机，与叛国无误。她在身边越久，越不可能瞒她事情，封禹点点头：“是，明日就该启程，在南巡的大部队来到之时肯定要有个眉目。”
他从此处再折回到金陵起码要三四日，船厂十年前就开始有问题，查起来耗时耗力，便是明日出发时间都未必足够。更别提南直隶那批官员还会反扑。狗被逼急都还跳墙，更何况是那群老谋深算的东西。所以他一开始就盘算着把她留在此地，到金陵的一路肯定意外重重。姜微盈听到明日二字，眸光黯淡了许多。不过她并没有因为分离而哭哭啼啼，反倒伸手摘下腰间的荷包，从里头倒出来了他的小印和一方平安符。封禹望着那方小印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她则将平安符拿出来，又将小印装回去，把平安符放入他手心：“这是娘亲为我求的平安符，娘亲说只要戴着它，诸事顺遂，逢凶化吉！你都戴在身边，不允许摘下！”
她嘴里的娘亲是姜二太太，沈怀曦听得听力直冒酸水。小小一方平安符，在封禹手心却沉甸甸的，平安符承载着她所有的担忧与最美好祝愿。“好。”
他郑重应声。姜微盈松开手，朝他笑着点头：“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明白若不是到很坏的程度，他绝对不会让独身在这里治病，那她更不该为了一时的贪念和不舍忸怩，只有好好保重自己，才有以后的儿女情长！她从来都是通透懂事得让人心疼，封禹凝望着她的笑脸，这一瞬觉得自己也不过如此，远不如她来得果断。“又不是生离死别，墨迹个甚！”
老人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封禹和沈怀曦这才带着还愣神的雪怜等人离开，姜微盈就站在门口目送几人背影直至消失，然后乖巧的把门关上。她重新回到老人身边，笑着问：“老先生怎么称呼？”
“江。”
老人不耐烦吐出一个姓氏。姜微盈莞尔：“我亦姓姜，不过是姜太公的‘姜’，读音相似，是十分有缘了。”
老人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这一眼掺杂着什么情绪，却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就又再闭上悠悠道：“孽缘。”
小姑娘欢快的笑出声。这一笑，让江老忍不住再睁开看她：“你个小妮子，是缺心眼还是怎么着，不知道自己是快要死才留下？也不知道哭，还笑，你情郎离你而去，三五年……啧啧，指不定到时候身边就有许多个小娇娘了！”
“你愿意留我下来，肯定还能治。生死有命，老天让我遇到他，又遇到您，说明还是会让我苟活些时日，指不定就痊愈了呢？至于什么小娇娘……这不是还没有么，有了再说。”
她一副万事不愁的乐观，让老人又是用鼻子哼了几声，像是十分看不上她的傻乐。小姑娘这个时候弯腰去捡起先前掉在地上的药包，仔细拍干净上门的灰，笑道：“我知道您留我下来，也是为了锻炼我的意志力，您放心，再苦再难，我都不会放弃。只要您愿意治，便是要放血剜肉，我都不会眨眼！”
“我又不是练药人，放你的血，剜你的肉作甚。小小年纪，满脑子血腥！”
江老不屑怼她一句，不过确实对她有所改观。寻常小娘子要是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恐怕早就昏厥过去，再来个哭成泪人。“这样也好。”
江老拍了拍扶手，撑着自己的竹棍子慢慢站起身。姜微盈想要扶他，被他又推开，随后就见他朝自己咧嘴笑：“有心里准备是好事，省得半途而废让我白费功夫，白费药材！”
他是笑着，却是叫姜微盈脊背发寒，到底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老人家笑得比要放她血还瘆人！不过这日白天江老除了让她学着煎药，顺便让她做了两顿饭，并没有别的事情。两贴药喝下去也没有什么感觉。下午的时候雪怜几人过来，跟着她一块收拾了小小的院落，她正式住进东厢房，洗漱后躺下沾着枕头就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搂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就醒过来，刚睁开眼便被滚烫的吻堵了嘴。她很快就放松下来，也就只有他才会做这种半夜三更摸入她闺房的事了。帐幔内是急促的呼吸声，姜微盈贪婪地汲取新鲜空气，喘息了片刻揪着他衣襟低低道：“一会被江老发现，又得让你滚。”
他这个时候过来……其实是来跟她告别的吧。想到这儿，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就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