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禹能来,定然是皇帝那边有进展了。姜微盈当即站起来,脚下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跑。少女摇晃得像是被风快吹倒的大树,卫驰在她身后看得一阵心惊,骤然反应过来她脸色苍白似乎是身体不适,而不是被吓的。封禹风风火火刚赶到禁卫的班房,就见她大步跨过门槛,想见他的那种急迫让他一肚子的火气都消散都不少。他快走几步,将跑下石梯的少女拥进怀里,刚要说话,就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胳膊无比用力。“他没有为难我,大局为重,别和他发生冲突,我难受,快走。”
她急喘着,话落整个人一软,眼前天旋地转的就没了意识。封禹一把将软倒的少女打横抱起,脸色铁青,一句话没和卫驰说,抱着人急急离开。卫驰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看完这一幕,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她一直在自己跟前忍耐着身体的不适,这近三刻钟的时间,她一刻都不曾放松,就是为了苦苦支撑等封禹!如若封禹不来呢?!卫驰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信任封禹!“指挥使,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百户长望着自家上峰难看的脸色,犹豫着要不要追。“乐宁县主为朝廷做了不少贡献,深得水师将士和百姓敬爱,我们随意扣留,反倒会落入口舌。让他们走吧。”
卫驰站在门口,闭了闭眼。晨风拂过面庞,刚才她质问自己的话却在耳边依旧清晰。殿下说得没错,被她识破是迟早的事,所以才一而再地告诫他,非必要就别和她单独接触。卫驰睁开眼,庭院里的树叶沙沙作响,抬眼看向天边,发现雪白的云层不知何时染上了浅浅的墨色。今日可能有雨。他转身,淡声道:“吩咐下去,如若收到圣上清醒的消息,就准备列队启程回京。”
已经在相国寺停留多日,只要皇帝醒了,绝不会再逗留。**姜微盈被封禹一路抱回司礼监的班房,让人先把陆太医请过来。陆太医正看着江奉清给皇帝小心喂水,见皇帝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虽然不曾睁开眼,但意识是清醒了,不由得敬佩。听闻姜微盈昏厥,江奉清喂水的手一顿,朝陆太医说了几个穴位。陆太医复述一遍,无误后匆忙往司礼监班房去。待姜微盈施针后睁开眼时,九节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说皇帝醒过来了,要封禹快到跟前去一趟。听到皇帝清醒的消息,姜微盈重重松了一口气,朝他虚弱地笑笑:“我又跑不了,要骂要罚,回来再说,快先去看看情况。”
封禹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脸颊掐了一下:“原来你还知道我着恼!”
她无辜地眨眼。这不是下下之策嘛,若非必要,她也不冒这个险,现在和禁卫冲突对司礼监来说确实不是好时机。内阁还虎视眈眈呢。封禹哪里真能恼她,低头怜惜的她眉心落下一吻:“先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封禹这一会,却是去了足足半个时辰。皇帝从昏睡中醒来,喝了参汤,终于从濒临死亡的恐惧中脱离,眼眸中的惶惶却久久不曾散去,见到封禹仿佛又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是谁下毒毒害朕?!你一定要查清!朕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皇帝喉咙像是堵了浓痰,话音沙哑还带着呼噜呼噜那种喘气声,封禹认真听着才分辨清楚。他先看一眼假扮成太医的江奉清,温声道:“太医们都诊治过了,并不是因为中毒,只是一下风邪入体,有劳累过度,才让龙体受损。”
祈福的事是内阁提出来的,内阁要往他脑门上扣屎盆子,那他自然要礼尚往来。皇帝闻言果然大怒,想要骂什么,又被痰糊了嗓子,只能拍着床板一阵一阵咳嗽。小太监们忙碌着喂水顺气,待皇帝吐出几口连着参汤的黄痰这才算是止住咳嗽。“回宫!朕要回宫!”
皇帝气喘吁吁,吐出微弱的一句话。封禹应是,转身就吩咐锦衣卫传令各处皇帝回宫。原本安静的相国寺就变得喧闹起来,方丈一众颤颤巍巍站外头等候着,嘴里还不停地念着经文。皇帝若真是在相国寺出了事,他们这些出家人就真要去见佛祖了。回宫是大事,谁人也不敢有一丝放松,卫驰紧张地派人沿路查探,锦衣卫的番子也是进进出出,排查一切隐患。内阁一众听闻皇帝清醒了,而太医给的诊断是因为劳累而风邪入体,纷纷看向齐首辅。齐首辅那张老脸简直要被气绿了。“那群阉党!又要污蔑内阁和大臣吗?!”
众人闻言纷纷垂了头,心道可没有他们什么事,慢慢是他这个首辅一直坚持要皇帝来祈福的。回宫之后,自然又是一番风雨。姜微盈装成小太监,被暗中送上封禹的车驾上,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她昏昏欲睡。可有人使坏,捏捏她手,捏捏她脸,就是不让她睡着。她忍不住给他手背来了一下,打得啪一声脆响。封禹吸了口气:“三姑娘脾气不小。”
“你折磨人,还不许我反抗,这是什么道理。”
她声音还是弱弱的,说一句话都得喘两口。“我那不是见三姑娘都能会旧情郎,觉得三姑娘身强体壮的,已经没有大碍了。”
他嗤笑一声。某些人啊,再长十岁,这爱吃老陈醋的脾气是改不了了。她哼笑一声道:“我这是为得谁,都送羊进虎口了!”
她还敢用这样的比喻,把封禹气得好一阵冷笑,想要堵了她的嘴,又怕把虚弱的她再给憋魂过去。左右她是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骑他脖子上作威作福。“如若他们不让江奉清进来,皇帝死了,我正好给他们扣几顶帽子,反了这个天!”
他只能去咬她耳垂泄愤,在她耳边低语着大逆不道。姜微盈打了个冷颤,惊疑不定地推开他,捧着他的脸好一阵打量。——他肯定不会让皇帝这个时候死了,可他刚才的话足够让她嗅到不寻常。“是你搞的鬼?”
她倒吸一口气,声音又低又轻。在他桃花眼笑得弯弯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人真是什么大胆的事都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