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许多动听的情话,却都没有她一句‘不敢’勾动心弦。清冷的夜,也因为她一句不敢而沸腾起来了。封禹四肢流淌过暖流,那股暖意一直淌进心窝,堆积得满满当当,驱使着他生出躁动。只是隔着墙和她这么说话,已经不能填满他的胃口。原本他只是想着听听她的声音,就能够缓解他这几日的思念,不曾想他的三姑娘能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封禹轻轻呼出一口气,暖流遇到寒冬,顿时化作白茫茫一片,他眼眸中的克制正在瓦解。——狗屁的规矩!他转身,正蓄力要越过高墙,她软软的嗓音再次传过来:“等到明天,我就能见到我的夫君了,所以我很期待明日来到……”封禹刚续起的内劲都为她的期许散尽。他们先前的成亲,是她打破世俗的规矩,没有父母之命,更不曾有媒妁之言……是她将自己信任地交到他手上。她可能不曾觉得有什么遗憾,但他有。他心爱的姑娘就该红妆十里,受万人瞩目,要叫世人都知道他爱她,在浩荡的声势中与她结为夫妻!“好!等到明日,我们就可以见面了。”
他伸出手,手心贴紧墙面,动作无比温柔。该为她守的规矩,再是狗屁,他也得守着。墙后的姜微盈抿唇,抿出一个幸福的笑。“——混小子!还不快走!再不走,老子真对你不客气了!你这是要坏谁的规矩!”
封禹还想再多说几句话,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吼。姜微盈:……她爹爹怎么也在!不过转念一想,封禹出宫进府怎么可能瞒着她爹爹,她只能热着脸促成:“快回宫去吧,养好精神,我不想见到脸色憔悴的新郎官。”
封禹正冷了脸,这个岳父哪里都好,就是爱跟他作对。正恼火呢,听到她软声相劝,哪里还有火气,连火星子都湮灭在她的话语中。“好,我先回去了。”
封禹最终还是孤零零上了马,朝皇宫疾驰而去。他脚步声彻底消失时,沈怀曦骂骂咧咧从暗处出来,站在女婿刚才站的墙根下说:“你可别老给他好脸色看,这人爱蹭鼻子上脸!有时候该厉害就得厉害!”
姜微盈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都被爹爹听去了,这会真是羞得想找地洞钻,只能连声应好,提着裙子慌忙躲回屋了。就在西侧间住下的黄夫人几人都披着衣服站在房门前,一见她回来,顿时哄笑。“想不到圣上是这么温柔的人,我们三姑娘是真的好福气呀!”
姜微盈一张脸彻底红透了,硬撑着臊意扭头冷哼道:“那可是,今日叫你们笑话我,明儿我就叫他收拾你们!”
三人更是笑作一团。章大姑娘出来拉上她手,给她送到床边:“好了,新娘子快睡下吧,明日一早就起床呢,更何况还两孩子闹腾。”
“这大着肚子出嫁的皇后,可能天底下独我一份。”
新娘子摸了摸安安静静的肚皮,感慨万分。“这万千宠爱,也独你一份!”
章大姑娘说是,将她的绣花鞋脱了,把人塞进被窝。姜微盈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结果刚沾上枕头,困意袭来,不过片刻就沉沉进入了梦乡。再睁眼,是被雪怜唤醒的,天还没亮,整个沈家都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姑娘该沐浴更衣了,一会儿还得上妆……”雪怜望着双眼还茫然的主子,抿唇一笑,轻柔地将她扶坐起身。姜微盈刚醒,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喜娘们早已经恭候多时,都是宫里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姑姑,还是石嬷嬷的亲信。石嬷嬷上回受废后毒杀废帝的连累,被关进了宗人府许久,虽然有石少监等人打点不曾受过多的折磨,却也在那阴凉之地受了寒,如今双腿不太方便走动。喜娘们上前的时候,便一一报明身份,好让姜微盈放心。提及石嬷嬷,姜微盈免不得想起先前她到提督府的种种。这些人都是听令石嬷嬷,忠于封禹,并不是忠于她。她虽然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却也没有必要和她们掏心掏肺,哪怕她们以后会在宫里各处重要的职务上。从沐浴开始,雪怜就发现自己姑娘变了。那个总是和善笑着的小姑娘变得沉默,眉宇间依旧是熟悉的温和,眼神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可侵犯的威严。特别是那几个喜娘开口说话这样的规矩那样的规矩的时候,她们姑娘神色冷淡无比,到最后,那些个人都不敢再吭声,只埋头干活。美人上妆,那就是锦上添花,更别提出嫁时的隆重,那抹隆重在她身上成了最艳丽的媚,便是看惯了宫里美人的嬷嬷们都被惊艳得一时失语。……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难怪圣上独要她一个。梳妆完毕,众人簇拥着她走出房门,一路往沈家正院去。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姜微盈要去叩别父亲。这一路的脚步是沉重的,可姜微盈并不想哭。她是不能时刻在父亲身边陪伴了,但她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为父亲谋划后半辈子的平安!沈怀曦红着双眼扶起女儿,亲手为她盖上红盖头。女儿的花容月貌被遮盖那一瞬,沈怀曦再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只能转过头快速用袖子抹一把。“将军!圣上……圣上亲自出宫接亲来了!”
护卫高高的禀报声吓了众人一跳。皇帝大婚,从来就没有出宫接亲的规矩!都是皇后坐着凤轿一路进宫,进了承天门,皇帝才会在那亲迎。沈怀曦表情一顿,垂着头的姜微盈笑了,声调是带着幸福的甜蜜:“爹爹,他说过的,他会来接我,他从来不会失诺。”
“是,但不妨碍我看他不顺眼。”
沈怀曦沉默良久,凶巴巴吐出一句话,就在正院门前站姿如松,等着封禹过来。而皇家嫁娶不兴鼓乐,在严肃庄重的场合中,沈怀曦更是站出了要挡土匪的气势,封禹走近看到这一幕差点要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