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的房间与她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她过去敲了敲楚墨的房门,楚墨清冷的嗓音在房门内响起,他没问是谁,只道,“进。”
秦邀月推门进了。楚墨坐在一方圆凳之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里衣,大片胸膛以及白皙的皮肤都裸露在其外,腰间扎着一根细带,将他细腰完整扎住。他泼墨长发未系,手中握着一本书,于灯火阑珊之下细细品读。“王爷。”
秦邀月有几分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弯身做了一个揖首。楚墨轻轻点了点头,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雪白里衣往上面微微拢了拢,浓墨一般的两道眉毛轻挑,“什么事儿?”
秦邀月双手呈上这一张乐谱,老实答道,“王爷。这是我在南宫小姐房间里找到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楚墨两指捻起宣纸,起先看得并不尽心,略扫了两行之后,眉眼之间才出现几分凝重之色,他将纸张在跟前摊平。“你昨夜可有听到古筝之音?”
楚墨问道。秦邀月略一思索,点头,“不过属下起先认为是古琴。”
楚墨的手指在乐谱上面戳了一戳,“那古筝弹的正是这一首曲子。”
“我以为他弹的是凤求凰。”
秦邀月挠头。楚墨将宣纸翻过身,显然也看到了那几个字,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是与凤求凰有几分相似。”
楚墨连这个都能听出来,秦邀月对他的认识终究是过于浅薄。秦邀月眉心微微皱着,有一种不太合实际的,荒诞的猜想。“你在想什么?”
楚墨问道。“王爷。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大男人,会在深夜弹一个女人为他做的曲?”
秦邀月的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敲着,“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在缅怀姐姐。”
“大抵不是。”
楚墨说道,“或许他们姐弟之间,确有僭越之情。”
秦邀月双眸一凝,“王爷如何得知?”
“他昨日弹琴,统共断了三次。但高潮的时候反而顺畅,可见他的功底不差,高潮都可以连贯下来,那些比高潮平淡的地方却断断续续的,一次就罢了。三次不合常理。”
楚墨平淡的分析着,唇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自然,你若要把这个也归纳进他失姐悲恸,也无不可。”
秦邀月摸了一下鼻子。楚墨又执起那一卷书卷,垂着眉眼,神色难得温和地看书。烛火‘噼啪’一声,打断了秦邀月窥探思绪,秦邀月这才发觉自己不自觉看楚墨又看入神了。秦邀月清咳一声,“王爷。属下先下去了。”
“慢。”
楚墨的眉不知为何拧了拧。秦邀月脚步一顿,等待楚墨吩咐。楚墨纤长的手指翻动了书页,眼珠斜斜一睨,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觉得南宫少爷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超纲,不该出自楚墨之口。秦邀月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在楚墨冷凝的眉眼之间,谨慎的给出了和太守夫人同样的回答。她说完以后,脖颈一凉。秦邀月吞了一下口水。楚墨的眼神像在打量牲畜似的。如同两把锋利刀刃,轻轻一眼,含着森森含义。他一字一顿,“玉树临风?”
质问般道,“端方君子?”
秦邀月觉得自己真该说点什么。憋了半天,在楚墨身上扫了眼,小心地问道,“怎么了?王爷是觉得他有问题吗?”
楚墨冷笑,“与自己胞姐搞在一起的东西……什么玉树临风,真是、真是瞎了你的眼。”
楚墨当真无法从自己字典里找到更难听的词,即使是找到了,也羞于启齿。“王爷,总不能真相未明之前,便觉得南宫少爷禽兽不如吧?”
秦邀月眨了眨眼,当真十分无辜。“滚回去。”
楚墨从新将目光放在书上,两道睫毛因为气愤颤抖得厉害。“王爷。”
秦邀月心尖都跟着颤了一颤,嘴巴先于理智,叫住楚墨。楚墨连一个眼尾都难得扫给秦邀月,烛泪滚落,面色不改。秦邀月语气更柔了,含着小心的讨好,叫道,“殿下。”
楚墨终于舍得将一分目光投在秦邀月身上,却依旧是拔凉拔凉的。“在属下心里。王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王爷是择世明珠,拥飞珠泄玉之才。南宫少爷,自然比不上王爷。”
秦邀月说道最后,大抵自己也不好意思,说得干巴巴的。但真情实感不假,眉眼之间认真未去。她诚挚的、甘愿的沦陷为楚墨的俯首之臣。楚墨喉咙间干涩的厉害,方才那股骤然升起的无名之火一瞬间被秦邀月的一席话给浇灭了。他指节蜷缩。好半天,屋内都了无人声,窗门未关,窗外寒鸦展翅、月光清润,万物寂寥。屋内除却蜡泪成双滚落,便再无其他杂音。秦邀月几乎能听到自己跳动的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都杂乱无章。“……荒唐!”
楚墨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板着一张脸,他侧过头,如瀑一般的长发遮住了通红的耳根,他一双黑如幽潭的眼睛泛起巨大涟漪,又道,“简直荒唐!”
思量得越细,他脑袋里便越乱,一会儿如同烟花齐放,一会儿又如炮火乱轰。耳根的红色蔓延过来,蔓延到俊俏的五官之上,蔓延至优美脖颈之上。秦邀月不知该说什么,“……属下有罪。”
楚墨恨恨道,“出去。”
秦邀月忙褪身出去了,顺带不忘轻轻给楚墨掩上门。她站在冷风中久久不言。楚墨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因为她浮夸的夸奖吗?可是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在拍马屁。秦邀月百思不得其解,在楚墨门前矗立许久,才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卷之上,可无论如何集中精神,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皆难以平静。他恨恨将手中书卷扔下,手指攥成了一个拳头。口中不忘痛骂,“简直就是……不知羞耻。”
“……平常都这么、这么虚伪。竟、竟然……”楚墨无法再细想下去,他深深地闭起双眼,指尖都在细密地发着抖。他暗自恼恨,既恨秦邀月,也恨自己。恨自己举棋不定、优柔寡断、心思不纯,这么轻易就被秦邀月三言两语撩拨的无法自控、自撞南墙。“邀月,月儿……”像一声轻轻的叹息。……秦邀月一晚上没睡好,见到楚墨,看到他眼底下轻微的乌青色,秦邀月不由得微微怔住了。楚墨在她脸上一扫而过,目光很快浅浅淡淡地落在了别处。太守与各位大臣开榕城朝会,讨论近日相关问题,太守夫人今日身体欠佳,亦没有来用早膳。几个侍女解释一番,伺候着他们用起早膳。正好方便了他们打探消息。秦邀月往楚墨的方向看了一眼,楚墨微微垂着眸喝粥,面色波澜不惊,全然没看秦邀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