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的，就算要杀这小子，我也大可等上三五天再来！”
胖子没有回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道，“艳舞忧，你急什么，我还没办完事，那轮到你进来？”
一阵女子的娇笑声响起，这声音顿时让小黑忘记了恐惧，忘记了一切，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撩拨了起来热乎乎的。而不知怎的就能动了的身体让他循声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一身新绿衣裙笑的宛如花枝乱颤的女子，更让他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女子边走边笑，每一步都是风致娟好，每一笑都是勾魂摄魄，每一眼都是春水涟涟。 小黑忽然觉得这世界只有她，而他，就是为她才活着的，以前那十四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钟枭，你自办你的事，妾身只是怕你忍耐不住害了这位小兄弟的性命！”
艳舞姬慢慢说话时声音却又带点沙沙的哑音，像是夏天熟透的沙瓤西瓜，一下子甜到了人的心里头。她带笑的眼光在小黑脸上打了个旋。小黑只觉被大锤重重敲了一下般气血沸腾心神恍惚，一时只知道她看他了！她看他了！！隐隐听她道，“好啊，妾身现在就静观‘五恶不作’钟枭钟大爷你，怎样从这位小兄弟那里买到这条狗？”
胖子恨恨、狠狠地瞪了小黑一眼，左颊的横肉抽动了两下，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和两锭银子来。 “一千一百二十五两银子！”
胖子戟指怒骂道，“小王八蛋！老子行走江湖多年，也算见人不少！没想到今天在你这里走了眼，你他妈竟是个只要银子不要命的混不吝！”
声音低缓下来，似乎怒气已消，又道，“这是老子的全部身家了！你要再嫌少，信不信老子真的现在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说完竟笑了笑。
那是怒到极处恨到极处才有的笑意。 小黑心中突地一跳，一千多两银子，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从未见过的超级诱惑，他就算在梦里也未曾梦到过，有了这一千两银子，他可以……像皇帝一样生活！翠香楼他也能进，太白楼他也能上，吃喝玩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所有人面前挺胸抬头，那些平常看不起自己的人现在会像狗一样颠颠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想一想，就叫人兴奋啊！有这一千一百两银子，他就能不用在这安平镇棺材店里学木工苦熬日子寄人篱下了，自己也可以开个铺子当老板了！多少人一辈子连见也见不到这么多的银子啊？！ 可小黑最终还是摇头。 不为别的，只为当他眼光鬼使神差般不自禁地看向艳舞姬时，她轻微却又明显地在摇头。 她摇头。 不论拒绝后那胖子是否真的会把他剁碎了喂狗，都顾不得了，因为她不愿他把黑虎卖给那胖子，这已足够。 所以他也摇头。 胖子钟枭定定地盯着小黑，眼神如刀也不知把小黑零剥碎剐了多少回。小黑只觉得毛发直立，有心想躲开对方杀人的眼光，不知怎地却着魔般移不开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 “小子，我只想知道，这么多银子，你，为什么不卖狗给我？”钟枭一字一顿，有意无意间瞄了艳舞忧一眼，怒吼一声，“说！”
小黑耳中“嗡”的一声，眼前遽然一黑。 棺材上的烛火扑地灭了。 不远处艳舞忧身边黄衣少女一手提着的白纱灯笼的烛光一时也摇曳难定。 清冷的月光猛然掩进来，像一片被撕碎的绮梦。 艳舞忧微一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厉色却让她添了两分别有的英气，抿唇也看向小黑。 小黑被钟枭的怒吼吓得身子一软瘫在地上，那些话几乎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你、出价出的太快了，五两，二十两，一下子就又一百两……其实二十两我就打算卖的，你只要说不买了我情愿十两银子卖给你，可是你又出到一百两，我就知道你还肯出更大的价钱。我这都是跟我姨丈学的，他说卖东西没有固定价钱，值一钱的只要客人相中了你能卖一千两，棺材店做的生意本来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管三年的。”
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泪水长流，道，“还有，她也来了。”
钟枭看着小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深吸口气道，“好小子！我倒真是看走眼了！早该想到的，在这大运河边过活的，哪个不是人精？呵呵。”
蓦地回头，冷声道，“艳舞忧，你既然进来了，那就看你的了！”
俯身收起银票、银子，似乎不经意地睨了小黑一眼，似笑非笑阴沉沉地道，“臭小子，你要是敢低于一千三百两卖了狗，我就剥了你的皮！”
走开两步用火绒重新把蜡烛点燃后，冷然负手而立。
小黑猛打一阵哆嗦，对方的话绝对不是虚言恐吓，他能感觉到，他几乎冲口就要把小黑卖给钟枭，只要一百两银子就好。 “叮叮当当”，“窸窸窣窣”，好听的声音像是遥远的梦中响起，诉说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但比这些更早到来小黑身边的，是那香气。 小黑一辈子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好闻地气息，也没有离这么馥郁的香气如此近过，像是钻进了一个撩人心扉的大花园里，月亮把花香都照得浮了起来，围绕着他，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鼻子飘进他的肺腑再洇到他的每一个毛孔，让小黑有种熏熏欲醉的感觉。 小黑茫然抬眼，模糊的泪光中看到他的月亮正飘过来。 艳舞忧每盈盈近一步，小黑就觉得屋内亮了一分，当她住步时，小黑觉得所有的光线都集聚在她身上，这里只有她是亮的，亮到让他不敢看，却又忍不住去看，而她，就像是八月十六最圆的月盘，乍然升起，乌鸦鸦的青丝上插着的金步摇，细碎碰撞声中抛洒着让人目眩的清辉，一下子照伤了他灼痛了他。 但那痛却也是溺水般不能自拔地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