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芜收拾好东西,带着周拾晏去雅林中学。时间比较长,孟芜还去学生处办了销假手续,两人才进入教室。同学们自然是知道周拾晏请假的原因的——因为被他们霸凌,刺激到发病,冲动跳楼。因此方妍妍还被开除了,其他参与的同学也都受了处分。所以早上一看到两人——尤其是脸色明显不善的孟芜,同学们都有点行为不自然。孟芜懒得去注意同学们的目光和议论,拉着周拾晏的衣袖就往座位的方向去了。唐璐璐看到两人来了,激动地抬起头来,立刻站起来要抱孟芜。孟芜想起耳钉,心有芥蒂,但没有介意这个拥抱,被唐璐璐结结实实抱了好几秒。唐璐璐这才松手,“你们终于来了,桌椅的卫生我一直在打扫,上面一点灰都没有,可以直接坐。”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桌上是堆成山一样的资料和试卷。于是孟芜还没坐下,唐璐璐又回过头来,“发下来的资料我都整理过了,放在你们抽屉里。至于试卷——”唐璐璐扬起灿烂的微笑,莫名地让人感觉有些幸灾乐祸。她站起身,从教室后面公共的柜子顶上拿下一厚沓试卷,“砰”地一声放在周拾晏的桌子上,扬起一些灰尘,漂浮在两人眼前。唐璐璐满不在意地抬手挥了挥,“诺,所有的试卷都在这里了。”
说完,唐璐璐又往教室后面走,应该是给孟芜拿试卷去了。孟芜伸手拦住了唐璐璐,“我就不用了。”
她盯着唐璐璐疑惑的目光,“你知道的,反正我也不学。”
唐璐璐瞪大眼睛,“都高三了!怎么可以不学呢!虽然你数学能满分,物理学得也很好,英语更是厉害,但你其他科目怎么办呢!至少要把另外三科试卷给你吧!”
唐璐璐情绪激动,孟芜无奈地抬手扶着额头,忍不住去揉眉心和太阳穴。有这样一个叽叽喳喳的热情朋友,孟芜一时也说不出是好是坏。但有些不适应倒是真的。很快就到了上课时间,唐璐璐不再待在孟芜身旁晃悠,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孟芜打着瞌睡,度过了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拖了点堂,等孟芜打算出去透气的时候,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已经响起了。教室里的同学见怪不怪,也没什么情绪。倒是孟芜,这段时间自由惯了,难免有些烦躁涌上心头。这一节课竟然是生物!邱盈手里抱着书,缓缓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打开身后的智能白板。孟芜难得提起了些兴致,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像是看戏一样打量着邱盈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没有放过。今天的课程涉及几个实验,邱盈讲完了实验思路和细节,还有考试时可能考察到的重点,难免提及一句实验伦理的问题。若是平时,孟芜也不会怎么样,大概是当作听笑话一样,听过去便罢了,本来左不过就是一句题外话。可今天孟芜本来就看邱盈不顺眼,加上课程的烦躁,竟垂下眼眸,忍不住插嘴。她坐姿懒散,一开口也带着点挑刺的意味,“那些动物作为实验品,生来就是用来做实验的,何必假惺惺地用什么伦理尊重之类的话。”
这便是课堂之外的问题了,邱盈一直不想和孟芜在课堂上讨论,其他同学不像她和孟芜一样,有这些实验的经历,相关的观念还没成形,很容易被孟芜的歪理带偏。更何况,她和孟芜的辩论一直是没有结果的,谁也说服不了谁,每次只是一方累了,不再争辩,话题便不了了之。如此无意义的事情,她不想耽误课堂时间去做。于是,邱盈恍若未闻,点开下一页PPT继续讲起来。孟芜却不依不饶了,“邱老师——”她拖着长音,语气阴阳怪气。邱盈舔了舔嘴唇,回头去看她,“无论什么生物,都有最基本的权利,被做实验不假,但——”孟芜难得不想顾及任何礼貌问题,“既然承认是被做实验的,假惺惺地附加其他又有什么意义?”
邱盈瞪着眼睛,“那也是一条生命!”
孟芜嗤笑一声,“生命?你用小鼠做实验的时候,最后处死的时候,你想过那是一条生命吗?被敲除基因的小鼠,生来就带着疾病和痛苦的小鼠,你想过那是一条生命吗?被用来建立模型,承受病痛折磨的动物,你想过那是一条生命吗?”
孟芜垂眸,“实验品就是实验品罢了。”
最后一句话,孟芜的语气格外嘲讽,很难说,她评价的到底是那些动物,还是她自己。下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邱盈拿起书,气哼哼地关掉白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同学们议论了几句,没有人在意这种话题,三三两两地去上厕所或是急着去小卖部了。孟芜趴在桌子上,眼神落寞。“实验品就是实验品罢了。”
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就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