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楼层的光线昏暗,唯一一个房间设计成铜墙铁壁,仿佛里面不是病人,而是罪大恶极的凶杀犯。华忠志通过虹膜、指纹、密码和钥匙的开锁,才带孟芜进入了一条通道。通道两侧只有厚重的墙壁,没有任何机关和通道。尽头是一道门,竟然只是普通的密码锁。华忠志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屏幕上是房间里的画面,孟芜侧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女生,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全身连接着床旁边放满的各类仪器。孟芜有些疑惑,女生看起来病得很重,也没什么危害性,至于这么高防备等级吗?华忠志却因此松了口气,输入密码开门。进屋之后,他立刻回身关门,确认了几次门锁上了,才放心下来。孟芜盯着床上的女生,忍不住一步步靠近,打量她精致的脸庞和淡金色的长卷发。这张脸很熟悉——在哪里见过呢?忽然,孟芜想起来了,床上的女生是三年前名声大噪的天才,吉尼尔斯·芬奇。她一直是天才神童的代名词,荣获各行业各项比赛大奖,即使性情冷漠,完全不与任何人交流,也被无数人崇拜——孟芜小时候也曾视她为偶像。直到三年前,大概是她十八岁的时候,忽然销声匿迹。众人以为是伤仲永般的明星陨落,无人能想到,她竟待在这方寸之地,不知经历何事。十八岁,孟芜把这个数字在心中翻来覆去几次,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多巧合的年龄。她的内心隐约有了猜测。孟芜的笑声“唤醒”了床上的吉尼尔斯·芬奇,她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的湛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孟芜。她张开嘴,说出流利自然的英文,“晚上好,孟——芜小姐。”
房间里没有窗户,也没有任何能和外界交流的设备,除了床头有一个单向的呼叫器,以及对面墙壁上悬挂着的钟表。孟芜没来得及思考,嘴巴似乎不受控制地回应,“晚上好,芬奇小姐。”
她露出一个甜美得体的微笑,“孟小姐,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戴斯蒂妮小姐,这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
孟芜挑了下眉,不由自主地顺从,“戴斯蒂妮。”
华忠志注意到两人的对话,走过来隔开对视的目光,瞪着恍若刚刚回神的孟芜。戴斯蒂妮咯咯地笑着,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说不出是童真还是瘆人。孟芜思绪恢复,忽然意识到戴斯蒂妮始终一动不动,投去探究的眼神。华忠志低声解释,“从她住院开始,身体机能就逐渐退化,丧失运动能力,后来是器官的退化,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
孟芜皱着眉,心里莫名地不舒服。曾经的一代天才,沦落至此,可悲可叹。戴斯蒂妮唤了一声孟芜的名字,“过来聊聊天嘛。”
孟芜心情复杂地坐在她旁边,垂眸看着笑容明媚的她,敏锐地注意到她嘴角的那一抹苍白,想起师父刚才的话——她现在存活的每一秒都是在无尽的痛苦中。戴斯蒂妮看着孟芜,特意避开了对视的目光,语气轻快,“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孟芜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她突然消失的那天,似乎就是三年前的今天,“二十一岁吗?生日快乐,芬——戴斯蒂妮。”
戴斯蒂妮的眼中有些孟芜看不懂的东西,她轻声说,“孟芜——你靠近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孟芜看着师父不赞同的目光,依然凑近了身体,把耳朵送到戴斯蒂妮嘴边不远处。戴斯蒂妮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很轻,只有孟芜能听见,“你——和我一样——不过是实验品罢了。命运会为你的未来指明方向。”
她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凄厉,震得孟芜耳朵发疼,连忙起身。戴斯蒂妮一直笑着,笑得身体都在颤抖,眼角渗出泪水。她还在笑,直到嘴角隐约流出鲜血。她一直笑,笑得很大声。突然,床旁边的设备接连发出蜂鸣的警报声,和笑声混在一起,极其刺耳。一群医护人员从通道外冲进来,注射药物,进行急救。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发挥效果,屏幕上画着一条直线。吉尼尔斯·芬奇死了,死在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死在她见到了自己同类的那天。一个护士收走了她的病历记录本,孟芜忍不住去看。身份信息那一栏里,用黑笔填写着“吉尼尔斯·芬奇”,又被鲜红色的墨水涂掉,孟芜仔细辨认着,似乎是干涸的鲜血。她用鲜血涂抹着自己的名字,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戴斯蒂妮”。她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吉尼尔斯”是天才的意思,“芬奇”指的是“达·芬奇”——被人认为是全能的天才。她的人生被设定好,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只要做好一个天才就可以了。但一切都有结束的那天,都有要支付代价的那天,她为了并不是自己自愿的天赋,支付了三年的痛苦。“戴斯蒂妮”的意思是命运。命运会为你的未来指明方向,她偏要做自己的“命运”。一切都结束了,孟芜跟着华忠志走出医院,突然恢复信号的手机叮叮当当响了半天。孟芜掏出来看,邱盈出意外了,失去了一年的记忆,现在只记得自己应该去心理研究院上班。身体检查一切正常,洛城医院找不到原因,建议转院,京市一个不知名的医院突然找上门,愿意接受邱盈。孟芜看着熟悉的名字,回头看向身后的医院大楼,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还有一条消息是图片,背景是家里的客厅,“零号”被剥了皮挂在空中,血液一滴滴流下来,在地上聚成一个小血泊。周拾晏受到刺激,现在已经住院。孟芜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华忠志,不知道说什么。这一切就是自己的命运吗?就是实验品该承受的吗?心中的情绪翻涌而来,冲击着她的大脑。忽然,孟芜手脚无力,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