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回头,就看到后面草地里仰面躺着一位满头花白,看起来年事已高的老太太。老太太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不省人事,身上全是呕吐物。服务生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但由于这里地处偏僻,救护车过来需要一段时间,他只能焦急地看向人群询问:“请问有没有医生,或者懂急救措施的贵宾?能不能先救救这位老太太……”但人们面面相觑后,非但没一个上前,反而还退后了几步,尽显冷漠。毕竟老太太满身秽物,而且能进来这里都非富即贵,万一操作时人死在自己手里,岂不惹祸上身?江离却想都没想,从服务生的小推车上拿起一只钢勺过去。检查完老太太的颈动脉后,她把人调整成侧卧,用钢勺撬开她的嘴清理完秽物后,就跪在地上给她实施心肺复苏。她有条不紊地按压老太太的胸口,一边捏住她的鼻子,憋足了气往她嘴里吹,一边用余光留意她腹部的起伏。整个人冷静、专注又专业,给她平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气场。后面刚刚还在嘲讽她的贵妇们,这时一个个瞪大了双眸看着她,再不敢乱说话了。庄京墨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纤瘦的双臂卖力操作着,额头上的汗水滴到了老太太身上。却让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画面——豪华的婚房主卧内,她也是这样跪在床上,抢救她那陷入危险的植物人老公。她的手会像现在这样,一遍遍按压那个男人的胸膛;她也会给他做人工呼吸,娇嫩的唇瓣反复碾过他的唇;她更会比现在更焦急百倍,毕竟那个男人可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一次一次,才会像现在这般熟能生巧……他垂在身侧的大掌逐渐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入掌心,也毫无知觉。草地这边,江离一连抢救了十来分钟,老太太才总算恢复了呼吸。救护车也在这时赶到,把人抬走。老太太大概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家属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不介意,刚要松口气,手机突然响了。一接通,里面就传来陈喻之的兴师问罪:“你真跟庄总去钓鱼场了?”
看来是终于安抚好了刘映薇,就来找她秋后算账了。精疲力竭的江离,干脆直接躺倒在草地上,故意嘲讽道:“陈总这么关心自己大姨子?”
一句话瞬间引爆陈喻之的怒火,那头传来咆哮:“江离,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不会真以为庄总看上你了吧,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他只是一时兴起把你当个玩物而已,他有未婚妻的……再说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这大姨子的身份,不是刚刚你给我安的吗?”
江离打断他的语气平静、冷漠又失望,跟他形成鲜明对比。偏就能四两拨千金地让他停顿许久后,声音小了下来:“……我现在就在钓鱼场门口等你,赶紧出来跟我回家。”
仿佛稍加妥协,就能将他刚刚的作为一笔勾销。江离笑得讽刺,干脆直接挂断电话;又挂断了他之后打过来的好几个,最后把他拉黑。翻了个身,她一时倒也不急着走了。反正他也进不来。愿意等就多晒晒太阳吧。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在这时朝她伸过来。庄京墨俯瞰着躺在自己脚下的她,头发已经散在草地上。黑与绿的强烈对比,让她像只勾人的水妖;她的前胸都被汗水沾湿,诱人的曲线若隐若现。让他的思绪一秒被带回那混乱的夜,她热情似火,足以燎原……他平静的双眸里起了些旖旎的波澜。江离却对此浑然不觉,大方扶住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后,又毫不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气泡水一饮而尽——真渴得有些受不了。却紧接着听到他的嘲讽:“处心积虑当了这么多年陈太太,却连一杯水都喝不起。”
江离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情绪却非但没受影响,还故意朝他笑得开心:“谁让这里的水太贵,可是外面几百倍呢。”
她真不想再被他看笑话了。庄京墨微微上扬的嘴角,却依旧透着讽刺:“当初你说,他能让你做衣食无忧的大少奶奶。可这五年你每天守着那个活死人,在陈家夹缝求生不容易吧?如今连我带你走,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阻止,甚至都没法进来这里……值得吗?”
他这字里行间有隐隐酸味,更声声扣动江离的心弦——连他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出来,她过去五年的艰难,陈喻之却只会用“养尊处优”来形容……她仰头看他,鬼使神差道:“庄总刚刚不是说过,后悔没用了吗?”
所以为什么还要一遍遍跟她强调,她五年真心都喂了狗?只为了泄愤?庄京墨冷不丁一把扣住她的后脑,粗粝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唇,像是在回味着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真没用?”
对陈喻之百般耐心,对他却连半点努力都不肯?这却俨然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直把江离炸得晕晕乎乎——所以他什么意思?难不成她努力争取一下,还能让他抛弃如花似玉的未婚妻,有权有势的准岳父,跟满身污秽的她再续前缘吗?她宁可相信这只是戏弄,一把推开他后,后退好几步:“庄总还是别拿我这个有夫之妇开玩笑了。”
“有夫之妇”四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让他脸上逐渐凝滞。江离的手机又在这时响起。这回她接通听了一会后,神色瞬间焦急起来:“……所以就只能这样了吗?行,那必须越快越好,一定要赶在那个女人之前……我……我最近身体很健康,完全可以抽……你们等一会,我马上就到……”挂断电话后,她直接跟庄京墨告别:“庄总,我突然有很急的事,必须得先走了……”庄京墨那直盯着她的眼神,却像是能把她看透:“非要这么急?”
江离不知道他在质疑什么,只丢下一句“不好意思,真一刻都耽误不得”后,掉头就走。庄京墨也没追,眼神只停留在她背影一秒后就挪开,直到身后传来揶揄:“想不到铁树也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