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依旧躲避着裴礼的视线,还是不敢坦荡地接受这份感情。她望着车窗外流动的景色,心中想着,若是苏星原如今也有了相爱之人就好了。因为如若苏星原当真如此,便算是他先负了自己,就也再无所谓“债缘”之说。如此,她就算是与裴礼如何,便也再无愧疚与负担。虽然之前她也抵触过、质疑过这场婚姻的结局,可如今现在她已明确了裴礼对她的这份真心。两情已相悦。但是在找到苏星原之前,她不能越过那道红线,不能和裴礼继续再发展下去。如今最紧要的,是去往宛阳,去燕悦楼找到翡翠,搞清楚苏星原曾经视若珍宝的玉佩,为何会落到一个烟柳女子手中。车行半日,已抵达贡襄镇。一直在车前驾马的王镖师,在镇外城门处勒马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推门对贺子非恭敬地说道:“三公子,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怕只能护送到这了。今后路途尚算安全,还请诸位多保重。”
贺子非却对他说道:“我知晓师兄让你去贡襄分号借人之事。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便随你同去罢。怎么说我也是少镖头,有我在,怎么也会给点面子。”
王镖师虽有些迟疑,却还是道谢应允了下来。他再次上车,驱马进城,来到了贡襄分号的门口。苏裴怡好奇看向窗外,却发现这贡襄分号比起金陵分号,门面竟小气的不止一点半点。她不禁问道:“贡襄分号如此规模,恐也没什么人手吧?这能借到几个人?”
王镖师听言回道:“苏姑娘有所不知,年初贡襄分号新调任了一个镖头,携了不少人手过来。可这贡襄弹丸之地,哪有几趟镖可走?便是知晓此事,席镖头才差我来此处借人。”
苏裴怡听言看了看贺子非,打趣道:“看来贺公子的家业,竟也有这腐败之事。”
贺子非满不在乎的说道:“老头子和老二掌控着镖局上下,关我何事。如今我帮师兄把人借来就好。”
说着他躬身走出车内,跳了下去。他随王镖师欲入镖局内院,走到一半,又驻足回头对他们笑道:“你们先在车里坐会,稍后我出来带你们去吃烧鹅。听说这贡襄的烧鹅可谓是一绝啊。”
苏裴怡一听到“烧鹅”两个字,便已感觉口齿生津。可当下贺子非离去,只留她和裴礼在车内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尴尬。苏裴怡亦不想再承受裴礼炙热的目光,便没话找话的问道:“裴礼,这烧鹅你可曾食过?”
裴礼摇了摇头,说道:“幼时我曾随父来过此地。可惜那时窘迫,烧鹅之类未曾食过。”
“贡襄你也来过?那宛阳呢,也去过吗?”
苏裴怡不禁问道。没想到裴礼竟肯定地点了点头,对苏裴怡说道:“本朝上下每一座山川,每一处城池,几乎都随父踏遍了。”
苏裴怡不禁为之惊诧。早知晓裴礼幼时四处云游,竟不知他竟去过那么多地方。而今看来,眼前之人竟堪比徐霞客。“那你们四处云游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乞讨?”
苏裴怡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问题其实早已困扰她许久,一说窘迫,一说周游。她猜不到除了“乞讨”之外,其他的答案。裴礼却淡笑了一下,摇头说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裴礼停顿了很久,才回道:“以后自会相告。”
苏裴怡悻悻地撇了撇嘴,心想:又是如此。似乎裴礼每每在苏裴怡问起和他父亲有关的事,都会这般推脱。究竟是何等秘密之事,会对她如此相瞒,三缄其口。裴礼看出了苏裴怡的心思,忙安抚道:“小裴怡,我答应你,有朝一日,待时机成熟,我会把我的过去全部讲给你听。”
“全部?”
裴礼淡笑着点头。苏裴怡虽不知他所说“时机成熟”,是在等候什么“时机”,又要等候多久。可如今有他这样一句话,便也心安了。此时她心中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便对裴礼说道:“你的往事暂且不提,有一件事早已让我困惑多时,你可否告知于我?”
裴礼马上点了点头,说道:“若我可以解答,定然知无不言。”
苏裴怡这才说起前年上元节,裴礼赠送的花灯之事。“对不起,裴礼。我怕你会责怪我将你所送之物随意处置,才一直没敢与你说起。”
裴礼听来虽有些无奈,但也淡定的回答道:“无妨。只是不知你所说困惑之事是……”“那日的白兔灯我虽没有保管好,但我亦知其上有书灯谜。”
苏裴怡说着缓了缓神情,又道,“你可否将那灯上内容告知,一解我心头困惑。”
自从上次贺子非对她说起裴礼为女子送灯之事,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想起那几句字谜,总觉得有迷事未解,实在是不痛快。而裴礼听苏裴怡问起,亦想起当时他为书写灯上字谜,涂涂改改、绞尽脑汁。他不禁弯了弯唇角。这些年来,他本以为,以苏裴怡的聪颖之心,早已猜出了那字谜之解,也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却不曾想,她连看都没有看过。他心中想着,便拉着苏裴怡一同下了马车。“你要带我去哪?”
苏裴怡不禁问道。裴礼回过头,对她淡淡一笑,说道:“将那字谜还给你。”
裴礼带着苏裴怡向刚刚来的方向走了几步,转了个弯,便看到街边一个挂着书写“卜卦”二字的幌子。坐在案前留着山羊胡子的消瘦男子,看到二人在自己的摊位前驻足,笑着抚须缓言问道:“敢问二位是算命还是测字啊?”
裴礼对他微施一礼,又摇头说道:“这位先生,可否借纸笔一用?”
这算命先生倒也不抵触,只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文房四宝,说道:“请便。”
裴礼道了一声写,便执笔沾墨将那四句谜诗在纸上逐字写来。坐在一旁的算命先生本不以为意,可他瞥了眼纸上文字,便不禁叹道:“公子笔墨刚劲而俊秀,好字,好字啊!”
裴礼默不作声,听着赞耀之词面上亦毫无波澜。苏裴怡却在旁听得有些骄傲起来。“那是自然,临江才子可非浪得虚名。”
那算命先生听到苏裴怡的声音,不禁抬头向她看去。他盯着苏裴怡的面容看了片刻,眉头越锁越紧,却又忽而舒展开来。他带着些许兴奋之意,对苏裴怡说道:“姑娘可否出示掌纹,让老夫看上一看?”
“你怎一眼就看出了我是女子?”
苏裴怡说着,也毫不避讳地向他伸出了右手。这先生低头又看着这掌纹许久,才拍了下手,感叹道:“奇事,果真是奇事!”
苏裴怡刚想问他是何奇事,裴礼便搁笔起身,将写好的诗句交到苏裴怡手中,轻声道:“小裴怡,如今这字谜已还你,这次可要好生保管,休要再送人了。”
苏裴怡看着纸上文字,用力点了点头。那几句诗默读而来,与贺子非说年的那几句果然一样。原来贺子非所说那灯,当真就是裴礼送她的那只。裴礼见苏裴怡微蹙眉头,看着那张薄纸,不禁又问道:“是否需要我将谜底一并告知?”
苏裴怡连忙摇头道:“千万不要!如此哪还有这解谜的乐趣。”
说着她将那纸小心折好,藏在袖中,想着待空闲之时再仔细分辨谜底。正欲转身离开,那算命先生却起身拦住了他们。“这位姑娘可否听老夫几句?”
苏裴怡这才想起刚刚他看着他的掌纹说“奇事”来着。她连忙点头说道:“先生请讲。”
那人抚须说道:“刚刚看了姑娘的面容、手相,发现姑娘的命格着实不凡。”
苏裴怡看着面前之人,不禁暗自窃笑,恐怕是要说自己有佛缘之类,再强卖些开光了的物件,骗些钱财罢了。“多谢先生指点。”
苏裴怡随口打发一句,便欲侧身走开。可那人却又伸手相拦,说道:“姑娘切莫误会。恕在下直言,姑娘恐有凤凰之相,但此相尚有孽缘阻隔。”
在旁隐忍许久的裴礼听闻后冷言说道:“我们本路过此处,刚刚借您纸笔亦留了钱财,无需先生在此多言。”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轻叹道:“我本好心提醒,还请姑娘好自为之。况且这孽缘本无破解之法,需看前路,尔自行抉择罢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裴礼,忽而眼神一亮,躬身毕恭毕敬地在他面前拜了三拜。苏裴怡与裴礼面面相觑,不知他此举何意。那先生起身后,对裴礼悠悠说道:“此番是为尊父所拜。所谓红尘渡因果,修持历劫尘。”
裴礼眉头微蹙,看着此人有些不知所谓,便拉着苏裴怡快步走开了。“裴礼,你生父究竟是何许人,他为何要拜?”
回到马车上,苏裴怡回想刚刚之事,不由得问道。裴礼心绪繁重,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说道:“江湖道者胡言乱语,欲谋些钱财罢了。你何须为他浪费心思。”
“为何不信?他刚刚可是说我有凤凰之相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