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听贺子非说了一句“夫君”,本就有些羞赧难当,又加上这几日与裴礼之间的些许尴尬,她哪里愿意再去看他。裴礼听闻却心生欢喜,但也弯着唇角说道:“不可。裴怡,这种地方你本就不便前去。更何况今日定当有许多人去凑热闹,鱼龙混杂。”
“可是我们此次来宛阳,就是为了找燕悦楼的翡翠……”苏裴怡话还没说完,裴礼又轻声道:“改日寻个机会命人将她请来便是。”
贺子非听言对苏裴怡弯唇一笑,说道:“既然裴兄都如此说,苏姑娘,你可不能怪我不带你了。”
他说罢,又眯着眼睛看了看裴礼,邪笑道:“倒不如……今日这花魁之夜,裴兄与我同去如何?”
“那更不可!”
苏裴怡一听急得站了起来,“裴礼与你又不同,若是与你同去,被你带坏了怎么办?”
裴礼淡笑着看向苏裴怡,面上笑意更浓。贺子非听到他们来回几句“不可”,顿觉无趣,却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打趣道:“你们二人此时倒是想到了一处,看来此处仅我一恶人了?”
说罢,贺子非站起身来,又道:“罢了,今日本就疲倦,这花魁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改日养足了精神再去耍。”
可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身对苏裴怡问道:“怎么?苏姑娘想今日留在裴兄这休息了。”
苏裴怡听言,偷偷看了裴礼一眼,立马也红着脸跟贺子非走了出去。裴礼起身相送。可他刚在房内将门关好,苏裴怡就被贺子非一把拉到了旁边。苏裴怡甩开贺子非拉住他的手,不解地问道:“贺子非,你……”话未出口,她就被身前之人捂住了嘴巴。苏裴怡睁大双眼看着贺子非,正欲挣扎,贺子非却伸出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言。贺子非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这燕悦楼你当真不去?”
苏裴怡一听此言,双眼放光,立马领会了贺子非的意思。她将贺子非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拨开,点头轻声说道:“当然要去!只是裴礼……”贺子非邪魅一笑,说道:“他说不许你去,你便不去,还真是夫唱妇随。”
“你休再胡说!”
苏裴怡微嗔道。“你若想去,还管裴礼如何。”
贺子非说着,眼神向裴礼的房间瞟了一眼,又轻轻俯身凑近苏裴怡,轻声道,“今日酉时三刻,我在巷尾等你。”
“等我……干嘛?”
贺子非举扇在苏裴怡额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还能干嘛,带你去见识燕悦楼的花魁之夜啊。”
苏裴怡揉了揉额头,虽心动欲往,可一想到裴礼,仍有些犹豫不决。贺子非见状又道:“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还怕我将你送到燕悦楼卖了不成?”
“你敢!”
苏裴怡说着瞪了他一眼。“那还为何踌躇,就这么说定了。”
贺子非说罢,一边哼唱着小曲,一边摇着扇子回到了他的房间。入夜,苏裴怡整理好衣衫发髻,坐在窗边仍有些心神不宁。虽说和贺子非偷去燕悦楼,本来也是为寻翡翠,可她一想到瞒着裴礼,总觉得有些愧疚。此时的心情,竟有些类似高中时,瞒着父母去和同学KTV的忐忑。虽然这一世,苏裴怡也不是什么乖乖女,以前大祸小祸也惹了不少,可她对裴礼却向来坦诚。她侧耳想听着隔壁裴礼的动静,却听到门外两下轻轻的敲门声。而后便是愈渐远离的脚步声。苏裴怡知道,是贺子非在提醒她,该出发了。她沉了一口气,将腰上大带拉紧了一些,听着贺子非走远,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出去。为了不被裴礼发觉,她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路过裴礼的房间,而后快步跑下了楼。出了客栈,果然看到贺子非正站巷尾背对着自己。月色氤氲,借着路旁酒家的灯火,贺子非着一身雪白绸缎,乌发束着白色丝带,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出尘。而这般朦胧的背影,加之这胜雪的白色装束,竟让她产生了些许错觉。眼前之景,与记忆中的苏星原重合一处。她微闭双眼,似乎能看到苏星原转过来身,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对她轻唤:“怡儿。”
“苏姑娘。”
贺子非的一声呼唤,让她又跌回现实。苏裴怡睁开双眼,看到贺子非摇着执扇,剑眉之下那对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微眯着,带着熟悉而邪魅的笑容看向她。她摇了摇头,赶走刚刚脑中的胡思乱想,快步走到贺子非面前,说道:“咱们走吧。”
两人窃窃私语着,可还未走几步,就听到裴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裴怡。”
苏裴怡听到这声带着怒气的呼唤,脊背瞬间僵直。她紧闭双眼,神情闪烁片刻,才缓缓的转过身去。只见裴礼神情冷峻,站在那冷漠地看着他们,深邃的双眸此刻却似是要射出火花一般。“裴礼,我们……”苏裴怡见到裴礼生气的模样,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贺子非却在旁笑道:“裴兄,苏姑娘说有些饿了,让我带她去寻些吃食。”
可裴礼却全然不听贺子非的话,径直走到苏裴怡的面前,冷言道:“何必瞒我。”
苏裴怡尴尬地笑笑,顺着贺子非的谎话,接着说道:“吃点东西罢了,没必要……”“我是说,”裴礼未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你们相约去燕悦楼之事,何必瞒我。”
苏裴怡一听睁大了双眼,诧异道:“你如何知晓?”
裴礼听她说完,眼神微怔,又轻叹一声,稍缓了语气,才说道:“果然是要去燕悦楼。”
苏裴怡这才知道裴礼是故意诈她,却也尴尬地低下了头,喃喃说道:“不是故意相瞒,只是不想你为我担忧。”
裴礼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此,我便不为你担忧了?”
苏裴怡看着裴礼眼中的怜惜与不舍,只觉得胸腔之内情绪翻涌。那眼神之中越是没有指责之意,越让她觉得愧疚。相视之下,苏裴怡不由得轻声说道:“对不起,裴礼。我……”她本以为,接下来裴礼会不由分说得拉她回客栈,可万没想到,裴礼却松开了她,轻声叹道:“罢了,我随你们同去。”
贺子非也在旁松了一口气,摇扇笑道:“早如此多好,便也无需这许多愁虑。”
燕悦楼建在宛阳城南的运河东岸,距离客栈尚不算远,步行一刻钟便已到了附近。苏裴怡远远地看到,那高挂于楼宇之上,写着“燕悦楼”三字的幌子,又见那楼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贺子非看着人流攒动,也不禁叹道:“看来今日这花魁择选,让这宛阳城的男子都倾城而出了。”
裴礼拉过苏裴怡手臂,在她耳侧说道:“稍后跟紧我,莫要乱跑。”
苏裴怡乖巧的点了点头。虽然之前去过金陵的花淮楼,却也只是匆忙之间入了房中,未见过如此阵仗。她听得面前人声喧杂,楼内袅袅曲乐,又看着面前形色不一的男子款步而来,他们或衣着端整,或不堪入目,或和眉善目,或面容狰狞。然而这些人的神色之中,却全然是相同的、毫不掩饰的,对此事的欲望。苏裴怡不由得又靠近了裴礼一点,在她眼中,这群男子似是一群饿狼。可在门前迎客的姑娘眼中,他们全然是一个又一个可刮油脂的摇钱树。不同于裴礼和苏裴怡,贺子非来到此处却如鱼得水。他摇着扇子阔步向楼前走去,毫不避讳地随手揽住一个姑娘的腰身。那姑娘见到这三个面容俊俏、身着华丽的公子,眼睛都放了光,连忙推开身侧又涌过来的几个姑娘,娇笑着引他们入内。三人跟着那女子来到主厅,只见厅内灯烛辉煌,红帐叠挂,而厅堂正中央已布好了一座两米高的朱漆方台,台前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组桌椅。苏裴怡看到这般场景,竟一下子联想到了以前在茶馆听戏的场景。她不由得有些兴奋,想着:看样子今日可一饱眼福,看一出好戏了。“三位公子,今日花魁之选,你们想坐在何处?”
那女子娇声说道。苏裴怡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晓今日恐怕也如演唱会门票一般,按席别收费了。贺子非听言弯唇一笑,对那女子问道:“依姑娘看,我们该坐在何处?”
她眼珠转了两下,连忙笑道:“三位公子当然要去雅座才是。”
说着她在前引路,带着三人上楼,沿弧形长廊走了几步,推开一扇门,对他们说道:“公子,请。”
苏裴怡向门内看去,才发现这房间别有洞天。从外面看,本以为是普通的一间屋子,可打开房门,才知这房间里侧没有墙板,只是一排栏杆相隔。坐在栏杆之前,戏台之景一览无余。那女子领了贺子非的一块碎银正欲离去,苏裴怡却又叫住她,问道:“不知此处可有一位叫翡翠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