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春暖夏初时。颐安医馆之内,一片泰然安宁之态。苏裴怡躲于书房之内,计划中帮裴礼编纂的《胥氏医书》已整理了大半,可她面对那些晦涩难懂的词汇,仍是头疼不已。“六万,这个‘心君不守’是何意?这‘下元’‘中满’又都是什么意思?”
苏裴怡指着柳菀记录在侧的医案,皱着眉头问道。柳菀在侧瞥了一眼,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解释道:“心火不能守位。心主火,心火离散,导致心阳衰竭,血脉不行,故称心君不守。而那下元指的是肾脏,中满即胱腹胀满。”
即便他如此说来,苏裴怡仍是只听得一知半解,正欲再问,又见柳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只好撅了撅嘴巴,又低头苦读。可柳菀却在旁将她手中的医案一把抽走,说道:“就你这半吊子的水平,还是别在这儿费这个心神了。反正你如何也学不懂。”
“连你都学得懂,我如何不行?”
苏裴怡不悦道。开玩笑,她现代时好歹也是个985的高材生,只可惜对这医术之类从未有过接触,隔行如隔山罢了。柳菀瞟了她一眼,说道:“你与我当然不同。以你之天资,还是安心在这府院养尊处优吧。”
苏裴怡看着柳菀一脸骄傲之态,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好好,我天资愚笨,即没你这过目不忘之本领,又没有裴礼那般博览群书。那这些医案,便交有你整理了,若是有差漏,你今晚没有饭吃。”
说罢,苏裴怡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走出了书房。而书房之内,柳菀看着那高高地一摞医案,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处,他看向苏裴怡的背影,高声说道:“这些病案本就是我整理的,你还想我如何整理?”
苏裴怡坐在了庭院之内的摇椅上,闭上眼睛笑道:“皆是些我看不懂的话,整理到寻常人亦能看懂为止!”
古书医典从来不缺,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少了这么一本能照着书本自查病症的书籍。若是能在这个时空,整理出这样一本医书,也算是造福一方。如此是不是下一世便也能活的更顺遂些了?苏裴怡摇着蒲扇,心中遐想着,感受着这初夏的暖风。这段时日,日子过得格外平静而安逸。虽然她在闲暇之余,总会害怕再有赵郡王府中之人来到医馆,亦担忧尚文翰那处会再来找她麻烦。可这许久的担忧,竟只是担忧罢了。许是苏星原之前遭受了尚文翰之重创,也可能是他对苏裴怡已然选择了放手。无论是什么原因,苏裴怡与裴礼的生活中,似乎已然忘却了曾经还有“苏星原”这个名字的存在。裴礼在行医厅刚刚送走了一个病患,刚入庭院,便听得柳菀在书房之内唉声叹气。可他却只是走到苏裴怡身侧,取过她手中的蒲扇,蹲在她旁边轻轻地摇了起来。“夫人,这初夏之烈日已浓,你就不怕在此暴晒损伤了皮肤?”
裴礼轻声问道。苏裴怡勾唇一笑,看着他说道:“你不知经常晒太阳能补钙吗?我这是在晒日光浴。”
“是吗?你之前的那一场梦,竟还学得这些东西?”
“岂止是这些。”
苏裴怡站了起来,对身侧的小丫鬟摆了摆手,又道,“我刚刚让贺子非从他府中的冰窖里取了两块寒冰送来,专程做了两碗红豆绵绵冰,稍后咱们消消暑可好?”
说话间,小丫鬟已然端了两碗铺满了浓香红豆的刨冰走了过来。苏裴怡递了一碗给裴礼,说道:“你快些尝尝,从前我便是最喜欢吃这个了。”
裴礼见苏裴怡一脸期待的模样,只好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小口,又道:“寒物易伤脾胃,还是少食为妙。不过,从前在衡靖山庄,几时有过这等冰食?”
苏裴怡尴尬一笑。这么久以来,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面对裴礼的这般质疑了。初时她总紧张兮兮地将这些归咎与之前与他解释的那场梦境,可后来,她便也懒得解释了。放下食碗,裴礼又看向书房,对苏裴怡问道:“你可是又为难与柳菀了?”
苏裴怡弯了弯唇角,说道:“他年轻气盛,自该忙碌一些。否则,亦不知他何时才能从空儿的事情中摆脱出来。”
“如此也好。”
裴礼叹了口气,道,“我见他忙碌之时,倒还能稍见笑意。”
“真是没想到这个小六万竟能这么痴情,空儿都走了三个月了,他还是念念不忘的。”
裴礼摇了摇头,又看向苏裴怡,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地说道:“年少但情深。”
苏裴怡亦淡然一笑,说道:“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说六万呢?”
裴礼淡笑不语。而此时,柳菀却从屋内气鼓鼓地走了出来,见到裴礼便抱怨道:“公子,你能否管管她,总是故意让我做这些不知所谓的事!”
苏裴怡尚未多言,裴礼却道:“她让你做什么便做,哪来这许多抱怨之词。”
柳菀正欲再言,可抬眼看到裴礼敛容微怒,只好扁了扁嘴巴。苏裴怡见他如此,不禁莞尔,又从桌上取了一碗刨冰递给他,笑道:“快些来一碗消消火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春养肝,夏养心。你这肝火也太旺了些,难怪脾气这么大。”
而此时,忽而一个略显尖锐的笑吟吟地男子之声传来:“是谁的脾气大呀?”
苏裴怡好奇循声望去,之间一个身穿常服的面若敷粉的俊俏男子从影壁之后走了进来。不知为何,苏裴怡见这人的眉眼,总觉得有些眼熟。柳菀反应极快,见状立即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公子,寻医问诊还请先去外院等候。此处乃胥神医之居室,不便待客。”
那人却不理睬柳菀,只侧身从他身旁走过,径直向裴礼走来。“胥神医,好久不见了。”
听到这话,苏裴怡已是诧异不已。而裴礼却坦然地对他拱手说道:“陈公公别来无恙,芳妃可还好?”
“劳胥神医惦记,今日咱家是来报喜的。”
苏裴怡听得他们一言两语,这才幡然醒悟。难怪见这人越看越眼熟,就说那声音分明像个太监,原来是服侍在芳妃身侧的太监陈公公。他们出宫之后,苏裴怡便听闻裴礼说起过,芳妃总会派人私自来寻他求方问药。看来此人便是眼前的这个陈公公了。苏裴怡见状,也怕失了礼数,连忙说道:“陈公公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请快些进屋坐坐,”说着,她又对柳菀说道,“还不快去备茶。”
陈公公听言打量了她一番,勾唇一笑,说道:“胥夫人换回了女装,竟让咱家一时有些认不出了。”
苏裴怡心中一凉,这才想起当时她女扮男装入宫,被芳妃抓个正着的事。她连忙云淡风轻地说道:“陈公公取笑了,还请上座。”
那陈公公却只是低头窃笑了一声,又对裴礼说道:“这座咱家就不坐了,今日前来,是邀胥神医虽咱家入宫的。”
裴礼听言立即冷下脸来,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刚刚公公不是说有喜事相告?敢问是何喜事?”
“瞧咱家这脑子,一看到胥夫人之貌美,竟把这事缘由都忘了说了。”
陈公公轻声细语地说着,又道,“恭喜胥神医,芳妃有喜了。”
苏裴怡在侧听来,只觉得这话细品下来有些怪怪的。怎么芳妃有喜了,竟要来恭喜裴礼?搞得芳妃肚子里的孩子,竟像是裴礼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