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登梯“押子”之事未得,怡月公主却也忽而再无这求子的执念。回到香客雅居,苏裴怡站在一旁,看着怡月抱住苏星原的胳膊,笑着轻声细语,心中早已波澜四起。“景之,你应提前告知我才是。刚刚见你出现,我竟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苏星原语气平静地说道:“想给公主惊喜罢了。”
怡月娇笑着将头埋在苏星原的臂弯中,苏星原却不自觉地将视线瞥向苏裴怡那处。苏裴怡躲闪着他的视线,想要提及离开此处,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站在那处,格外的不自在。而此时,凌月郡主的声音传了进来。“兄长!你何时来了这凤昔庵?怎也不和凌月说起,凌月都想死你了!”
说话间,穿着尼姑衣衫的凌月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苏星原的另一个胳膊。苏星原抿了抿唇,将手臂从左右二人手中挣扎开,又站起身说道:“稍后便要离开。”
“怎刚来便要走?凌月都有半月没见过兄长了。”
凌月委屈地说道。苏星原却打量着她这身装扮,冷言道:“早言你应多穿些素色衣衫,这袍子你穿得倒也合身。”
凌月却不悦道:“我堂堂一个郡主,穿这尼姑衫再合身又有何用?晦气死了。”
可苏星原抬眼瞪向她,她却又立即不再做声。空儿此时跟在凌月之后回到了此处,一看到苏裴怡额上刚刚不小心地撞伤,立即紧张得不行。“小、胥夫人!你这额上之伤是怎么回事?”
苏裴怡伸袖掩过那处,连忙说道:“回空凌郡主,民女无恙。”
空儿这才点了点头,喃喃道:“无恙便好。”
而再看到房中的苏星原,她又愣了一下,施礼道:“兄长。”
苏星原对她点了点头,又径直走到苏裴怡身前,伸手拉过她的袖摆,看着那处伤痕说道:“稍后寻些金疮药涂上,今日记得早些回去。”
苏裴怡遮遮掩掩,低声轻语道:“谢过赵郡王,民女这点小伤无碍,不劳郡王费心了。”
凌月见状却冲上前来,对苏星原不悦道:“兄长!她不过是个平民女子,怎你也对她这般关切?”
苏星原怒而视之,示意她休要再言。可凌月却未有察觉,仍不折不休地说道:“她究竟有何不同之处?上次就是因为她,我才得被你罚到这凤昔庵礼佛,我……”凌月话未说完,苏星原便高声呵斥道:“凌月!你再胆敢胡言!”
“我没有胡言……”凌月正欲狡辩,可眼看着面前兄长的脸色怒气四溢,这才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可这话语早已入了怡月公主之耳。她走上前疑惑道:“景之,之前罚凌月礼佛,你不是说是因她误伤了空凌吗?怎与胥夫人尚有关联?”
苏裴怡在侧听得,心中猛然狂跳了几拍。苏星原抿唇未语,凌月亦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连忙解释道:“是、是空凌!皆是因这赵空凌我才被兄长罚来此处礼佛,与胥夫人无关……是、是凌月记错了。”
怡月怎会轻信此言,只看向苏星原继续问道:“是这样吗?景之。”
苏裴怡不知晓关于过去的那些过往,怡月公主究竟知晓几分,可空儿与她这般亲密,想必也难逃怡月公主之眼。她抿了抿唇,决定赌赌看。“回怡月公主,实不相瞒,空凌郡主在入亲王府之前,确与民女有过些许交集。而之前凌月郡主误伤空凌郡主之时,民女确是在场。凌月郡主刚刚责难于民女,亦是情理之中。”
而空儿在侧听来,连忙附和道:“是!之前我曾到颐安医馆医治,胥夫人待我极好,早已情同姐妹。这也是为何之前在宫中,我常主动请命去看望胥夫人。”
怡月仍困惑地看向她们,而视线却最终落在了苏星原的身上。直到苏星原点了点头,她才收回了视线,轻声道:“我不过是信口一问,瞧把你们紧张的。”
苏裴怡这才松了口气。怡月公主又道:“景之,你今日可还要回军营?晚些随我一同回府可好?”
说着她又红了脸,娇羞道,“昨日佛前礼拜,僧姑说这两日乃求子之吉辰。”
而相比怡月公主的娇羞之态,苏星原所言竟显得有些不解风情:“我不过来此看看,这便走了。”
怡月连忙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怎如此之急?连午膳都不一起用得吗?”
“军中事务繁忙,不得拖延。”
苏星原说罢,拨开怡月公主的手,准备转身离去。而在出门之际,他又侧目对苏裴怡说道:“胥夫人,那日在医馆所取之方,却有良效。过些时日,我再前去拜访。”
苏裴怡连忙回道:“有效便好,民女会转达夫君此事,随时恭候赵郡王。”
苏星原点了点头,又转身离去。怡月心绪不宁地看了苏裴怡一眼,又坐了回去,质问道:“胥夫人,郡王何时去的医馆取方?本公主怎全然不知。”
苏裴怡听得怡月唤她已然换了“胥夫人”,知晓怡月定然对她已起了嫌隙之心。她暗自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回怡月公主,那日出宫,赵郡王应公主之命陪同我与夫君回府,夫君想起郡王所述心烦气躁之症,便相邀至医馆把脉,开了几幅汤药。许是不过轻症,郡王未来得及与公主说来吧。”
怡月将信将疑地听着,几许,她才又扬起笑脸,起身拉住苏裴怡的手,说道:“那他刚刚说药方有良效,那便是已有好转了?胥神医果真名不虚传!”
苏裴怡尴尬地点头应道:“是、是。”
而身侧的凌月却不屑道:“这神医再神还不是要靠诊脉开方治病?那汤药都苦死了,若是无药便能医治,那才是神医呢!”
“凌月!”
凌月听得怡月这一言,又抿唇闭上了嘴。“休要在意这丫头所言。”
怡月拉着苏裴怡的手说道,“这‘押子’之事虽说有惊无险,却也因祸得福。那些石子跌落,倒是空了不少枝杈出来。午膳过后,咱们再去一趟,而后礼佛、诵经、求签。你知道吗,这凤昔庵的签卦特别灵验!”
苏裴怡现在心中哪还有什么“礼佛求子”之心,可怡月这般说来,她只得点头应下。午膳之前,空儿取来金疮药帮苏裴怡小心擦过额前的轻伤,不安地说道:“小姐,早听闻伴君如伴虎,竟也不知,在这公主身前也要如此诚惶诚恐。”
苏裴怡想起刚刚苏星原救她之事,叹了口气,说道:“越是想要逃,却越是逃不开。只求这些过往,能瞒得住怡月公主便好。”
食过这凤昔庵略显简陋的素食,听得凌月在旁的几许抱怨之后,怡月又拉着苏裴怡去了院后松柏之处。举石押枝,也算是行了这“押子”之礼。而跪在观音像前,怡月公主轻声诵唱着经文,虔诚行“求子”之礼。苏裴怡却跪在她身侧,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求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若你当真可以显灵,便让我与裴礼平安度过此生。所有纷纷攘攘,均与我们无关,所有世道烦乱,亦难饶我们清净。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身边之人均能平安、健康。”
而此时,苏裴怡尚不知晓,所谓“求平安”,对她而言,竟也算得上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