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非离去后,裴礼看着他的背影凝神几许,沉默不言。苏裴怡回想起刚刚听闻的那些关于贺子非对她的“流言”,顿时又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许久,苏裴怡才故意用轻松地语气说道:“这贺子非倒是越来越懂得多管闲事了。”
裴礼却轻声叹气道:“他是关切与你罢了。子非之人,心肠一向如此。”
“他心肠如何我还能不知晓。”
裴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拉起苏裴怡的手,说道:“早知你去那凤昔庵都能涉险,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前去。”
苏裴怡将手搭在裴礼的手上,笑道:“不过是一些小伤罢了,无需紧张。再说即是怡月公主相邀,我又如何能够推辞。”
裴礼轻轻点头,又问道:“今日求子之事……如何?”
苏裴怡面上一红,这才想起,从袖间取出那个怡月公主相送的泥娃娃,摆在桌上,说道:“喏,佛前求来的宝宝。”
裴礼浅笑着将那泥人拿在手中,问道:“还有呢?早先听闻这凤昔庵求子之礼相当繁琐,去了一日,总不会只寻了个泥娃娃回来吧。”
苏裴怡勉强弯了弯唇角,又将今日所求的签语从袖中取了出来。裴礼接过信笺,翻看那几句言辞隐晦地诗句。苏裴怡在侧说道:“今日求签,说是不日将有血光之灾。求子之事……静慧师太之言,且需暂缓。”
裴礼看过那纸上所书,又将那张纸叠了起来,说道:“裴怡,这些佛神之语,你可相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裴怡说道,“更何况……更何况我怀疑怡月公主对我和苏星原之事,已有生疑。”
说着,苏裴怡又将今日凌月妄言之事与裴礼道来。裴礼这才从刚刚的云淡风轻,变得稍显慎重了起来。苏裴怡叹了口气,拉住裴礼的手,说道:“咱们离开此地吧。回临江郡、回怀苏谷,或者去什么其他的地方都行。我实在是不想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什么赵郡王、什么公主郡主的,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吗?裴礼,带我离开吧,好吗?”
裴礼抿紧双唇,又轻轻将苏裴怡拉入怀中,说道:“好。回去。过些时日,待我将这些病患安置妥当,咱们就关了这医馆回临江郡,如何?”
苏裴怡抱紧裴礼点了点头,说道:“嗯!再也不回这安平洲了。”
但裴礼却皱紧眉头,道:“只是……柳菀尚在宫中。”
“待他出宫,便命人将他接回临江郡便是。”
苏裴怡虽心有不舍,还是说道,“六万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他有那过目不忘、识路认路的本事,你还怕他丢了不成。”
裴礼轻轻点头。苏裴怡又叹了口气,说道:“但求他能平安出宫就好。”
“柳菀一向聪颖,自会化险为夷。”
裴礼虽如此说来,苏裴怡仍是在他语气之中,读出了些许怜惜。而后的时日,颐安医馆渐渐处于半歇业的状态,除了一些旧患,再不接新诊。苏裴怡亦开始悄悄的整理行囊,准备不日离开这是非之地。值天朗气清之日,苏裴怡命人将这屋内被褥衣衫置于院中晾晒。丫鬟盼儿一边在晾杆上整理衣物,一边对苏裴怡说道:“夫人,您和老爷当真准备离开此处吗?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苏裴怡弯唇一笑,说道:“不是都与你说了,咱们苏氏的钱庄也好、当铺也罢,总有你们的安置之处。”
可盼儿却咬了咬嘴唇,回头说道:“夫人,盼儿就不能随你去临江郡吗?柳爷又不在府上,只你与老爷出行,盼儿不放心。”
“有何不放心的,到时候从对面的西淮镖局请几个镖师同行便是。再说孙掌柜那处,自是会差人相送。”
苏裴怡轻声道,“盼儿,你爹娘均还健在,须长与他们相伴才是。”
“夫人,你又不是不知我爹娘催我嫁人之事。”
盼儿委屈道,“夫人,就让盼儿跟你们回去吧。”
苏裴怡抿唇一笑,说道:“那小男孩之前来寻你时,我也见过一次。虽说不算英俊,却也眉清目秀的,你这还看不上,想要嫁给何人啊?”
盼儿脸上一红,说道:“终日在这医馆,见得全是老爷、柳爷这样好看的男子,便是寻不上他们这般,能寻到贺掌柜那样贴心之人也好啊。”
“贺子非?”
苏裴怡无奈道,“怎么你们这些小姑娘都是如此。人心险恶,就是贺子非那般整日笑眯眯的男子,才最会骗人呢。”
“我怎没看出来?反倒是觉得贺掌柜对夫人之关切,确实真心的呢。”
盼儿索性放下手中的衣物,凑到苏裴怡身前说道,“夫人,你且不知,那日你不在府中,贺掌柜便是每隔几个时辰就来医馆问一遍。后来干脆就直接候在府门等候,就怕你遇到什么闪失呢。”
苏裴怡心头一颤,却又低声说道:“也不知他是发什么神经,平时我在府院也不见他来寻我,偏一日不在,就急切成这般。”
盼儿却道:“夫人,那是你不知晓。贺掌柜其实每日都来咱们医馆转上一转呢。”
“每日?”
苏裴怡困惑地抬头看向盼儿。盼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贺掌柜每日清晨去镖局之前,都会在医馆门口张望几许,还总是打听夫人是否在院中,偶尔进来转转,听闻你尚在休息,便就离开了。”
“这些……怎我从不知晓?”
“是贺掌柜不许咱们说的。”
盼儿轻声道,“夫人,我看那贺掌柜也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呢。”
盼儿话音刚落,影壁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夸本公子重情重义呢?”
苏裴怡抬头看去,只见贺子非摇着扇子邪笑着走了过来。可他一看到这挂了满院的衣物被褥,眉头一皱,问道:“苏姑娘,你这是做何事?夏日正盛,便准备着手换季之事了?”
苏裴怡刚刚听盼儿说起这些,本还有些感动之心,可一见到贺子非,便又不自禁地说道:“裴礼未与你提及,我们准备回临江郡之事吗?”
“回临江郡?”
贺子非霎时愣在那处,几许才又摇起扇子,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回去玩耍几日也好,裴兄也许久未回府上了。你们打算何时归来啊?”
“不回了。”
苏裴怡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一去,便不再回安平洲了。”
贺子非这才恍惚地问道:“当真……不回来了?”
苏裴怡笃定地点了点头。贺子非收起扇子,有些气恼地坐在了苏裴怡身侧,又道:“为何突然有此想法?怎么也从未与我说来?我与你们同行来到这安平洲。我费尽心力将这安平分号打理妥当,你们便说走就走了?那我也随你们一同回去。”
“你回去干什么啊?”
苏裴怡无奈道,“你也说了你好不容易才在这安平分号立足。怎么?想急功近利,直接去临江郡和你二哥争家产了?”
“我……”贺子非欲言又止,展开扇子拼命摇了起来,“我不管,反正你们若归,我便一起!”
“我与裴礼是夫妻。你总是与我们一处算什么啊?”
苏裴怡愈加无奈,“贺公子,你可知晓距离产生美。而后我与裴礼定会与你写信的。你若是娶妻生子,也记得给我们捎些喜糖什么。只是临江郡远在千里,这糖也不知行了一路会不会化了。”
苏裴怡喃喃说着,贺子非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你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反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说罢,贺子非连看都未看苏裴怡一眼,甩了甩衣摆便起身离开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