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好奇的样子,被林熙看在眼里,心念一动,说道:“反正闲着没事,我跟你说说内家拳吧,你年龄这么小,精神状态却不好,如果你真有悟性,我可以教你点粗浅法门,缓解你的疲惫······”小鸢大喜过望,冲上来抓住林熙,眼睛亮闪闪的,惊喜道:“真的么,你真的能教我武功么······”林熙点头笑道:“只是点粗浅法门,学不学得会,要看你的悟性,就当是我给老爷子让我留下来的谢礼吧······”小鸢高兴的欢呼起来:“好哇,好哇,我可以学武功咯,你快说、快说,我应该怎么练,也要打坐练气么······”林熙想了想,说道:“打不打坐都可以,最粗浅的法门,只是你睡觉、呼吸的方式,比如说,咕咕咕······”林熙刚起了个头,肚子里就传来咕咕声,打断了他的思路,继而饥饿感袭来,传遍他全身。从早上到现在,经历这么多事,他还没吃饭呢。小鸢眨了眨眼,望着林熙:“师傅你饿了么?你等着,中午还有饭菜,我去给你端来······”说着,小鸢拔腿抛向后院,给林熙拿饭菜去了,那是前面林熙离开时,她跟曹老爷子的午饭,由于他们爷孙俩,饭量都不是很大,所以还有多余。小鸢为了学武功,已经忘记了先前,对林熙的畏惧了。林熙也忍不住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叫上师傅了,改口也太快了吧。看来,不拿点真材实料,真有点说不过去。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他有了这个徒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怪他太随意。林熙认真想了想:“话都说去了,总不能返回吧!真要怪我,也得等见面了再说······”后院中,正研究漆料的曹老爷子,见孙女风风火火跑进来,又端着饭碗跑了出去,苍老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老怀欣慰。随后,他又投入研究中。······从林熙手下逃走的两个年轻人,确定摆脱林熙的纠缠后,接连转换了几次路线,最后进入了玄妙观中。玄妙观以三清殿为主殿,其后是弥罗宝阁,阁高三层,阔九间,飞檐翘角,高耸云天,十分壮观。其中所供神像,上层是万皇帝主,左右配祀二十八星宿,底层是万地帝主,左右配祀六十花甲星宿。上层的露台石刻尤称珍贵,转角处嵌有画像石,一刻福爵禄来同像,一刻挂印封侯像,另刻有八蛮进宝图。露台扶栏处,亦有精美石雕,古气磅礴,与武梁祠汉画石刻相当,神态逼肖,当为晋宁道院或唐开元宫之旧物。如此恢弘阁楼,堪称姑苏阁楼之最,而且当之无愧。不过如今的弥罗宝阁,是后来又重建的,至今不过二十五年,但仍旧巍峨庄严。彼时玄妙观中香客如云,但大多是在三清观,以及前山诸殿部分,弥罗宝阁则静悄悄的,偶尔有鸟叫虫鸣,再没有其他声音。玄妙阁上层,是观中最高位置,可以俯瞰玄妙观,甚至整个姑苏城。露台上,有两人面对而坐,背对姑苏古城者,身穿玄色道袍,头戴莲花道帽,正襟危坐,一手持着浮尘,一手拈着棋子,盯着身前的棋局,迟迟没有落子。看这道士的年级,至少也有八旬了,满头金丝银发,双目略显浑浊,却仍旧炯炯有神,童颜鹤发。老道士对面,同样坐着一个道士,却没有老道士的严肃,反而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拈着棋子,轻轻敲击棋盘,似乎在等待什么。因为背对的关系,看不清他的脸孔,只有一个雄壮的背影。“看你这次怎么落子······”背对道士轻声嘀咕,好像是说给老道士听,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而且他的眼神,始终在弥罗宝阁外,并跃过前方玄妙观,落在姑苏古城某处。“噔噔噔······”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无论老道士还是背对道士,都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顿在老道士对面——背对道士的身后,但他们仍旧没动静。再看来者,竟是那两个年轻人。高个子低声说道:“事情有点曲折,但该告诉他的,都已经告诉了······”矮个子也说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已经见到冯老二,正在逼问老爷的身份,嘶,那小子下手可真狠······”循声望去,只见矮个子抱着左臂,嘶嘶倒吸凉气,看起来伤势不轻。他们回报的内容,是在青衣巷的遭遇。老道士和背对道士,还是没有说话,仍旧考虑着棋局,仍旧眺望着远方,仿佛雕塑似的。如此,两个年轻人也不敢动。“啪嗒······”轻微的落子声,在阁楼中响起,老道士终于落子了。背对道士闻声,终于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棋局,轻笑道:“有趣······”两个年轻人会意,微微躬身后,悄悄退出了阁楼。他们已经完成任务,接下来就是养伤了,矮个子手臂的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只怕是养不好的。好在时间很充裕,不会耽误后面的行动。“听天师府传出消息,老天师即将羽化,定在元日之时······”老道士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自己的对手。背对道士落子后,回应道:“羽化?将死之人,说得好听罢了!不过也好,没了他的掣肘,贫道就更方便了······”老道士再落一子:“但是会有新的天师······”背对道士毫不在意,跟着落子:“一个年轻娃娃,他知道什么呢?好好做他的雕塑,受人供奉,贫道便由他去了,若敢横生枝节,别怪贫道不念情分······”老道士默然不语,接连落了两子,又说道:“你应该知道,以老天师的智慧,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不会放任你······”背对道士嗤笑:“那他还能如何,收了我么?他做他的天师,贫道求贫道的机缘,彼此各不相干······”顿了一下,背对道士继续道:“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过了两年多年,镇墓人都死绝了,我们这些守墓人,有必要迂腐下去么?上古隐藏的秘密,是时候该揭开了······”老道士低声道:“你应该知道,镇墓人还有血脉······”背对道士承认道:“嘿嘿,贫道当然知道,如果没有他,贫道怎么敢奢求机缘?有他带路,那份机缘的秘密,不远了······”老道士提醒道:“看上这份机缘的,不止你一人······”背对道士沉默了片刻,继而冷笑道:“那个姓苏的?还是那个老爷?或是京都那人?一群乌合之众,贪心不足,竟敢妄想染指神器,死不足惜,不过也好,有他们帮忙探路,能省不少事情······”背对道士话语中,露出强大的自信,如他现在对弈般,风轻云淡。老道士却轻声提醒道:“你不是说过,还有那两个神秘人么······”背对道士一窒,似乎也感到棘手,但很快恢复如常:“贫道自有办法对付,不足为虑······”老道士摇了摇头,将手中浮尘一甩,捡起吃掉的棋子,叹息道:“如此,多说无益,从今往后,我们的前尘恩怨,也将一笔勾销······”背对道士又落一子,似笑非笑道:“你这个玄妙观主持,是老天师给你封的,你念及他的情分,不愿意趟这浑水,贫道可以理解,但你重建弥罗宝阁,贫道也没有闲着······”老道士坦然道:“贫道看守无用斋,引镇墓人血脉来此,已经还了你的债,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贫道也将闭关了······”背对道士又落一子:“无趣!你输了······”看棋局上,背对道士的白子步步为营,连环成扣,突然翻盘,绞杀了原本形势大好,占据半壁江山的黑子大龙,胜负已定。说话间,背对道士站起身来,看了看远处的古城——青衣巷的方向,继而转身离去,透过余光,可以看见他的相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依稀间,他与张天师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他走出不远,背后传来老道士的声音:“贫道预感,羽化之期也将近了,你好自为之吧······”听到老道士的话,他脚下猛地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常,仍旧没有迟疑,离开了弥罗宝阁。人生短短几十秋,即便是张天师,也抵不住岁月摧残,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不值得为之伤感。除非,有人能打破这个定律。“唉······”弥罗宝阁的露台上,老道士缓缓转身,凭栏眺望玄妙观,眺望姑苏古城,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许多留恋,继而幽幽一叹。叹息声在阁楼中回荡,却无人知晓,而楼中的神像泥塑,依旧狰狞威严,睥睨着人间。忽然,深秋的寒风吹来,吹动老道士的道袍,吹乱他的胡须,他站在风中,如残烛般,摇摇欲坠。九日后,玄妙观主持羽化升天,知之者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