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倕氏表现出的急切,证明他对卜筮结果的信任,以及陵墓坍塌的后果,对他造成的影响。吴幽楠轻声告诉林熙:“巧倕氏派人来说,明天会过来拜见你······”林熙心中微动,巧倕氏虽然着急,但他深信鬼神,没有违背“神明”的谕旨,正好趁这个时间,可以再准备一番。“嗡嗡嗡······”林熙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神殿外面,飞进来一直昆虫,落在林熙的肩头,嗡嗡叫个不停。“是你!邓小雨······”看见那只昆虫,林熙目光一凛,认出那是邓小雨的传信蛊虫——前几日在西山峡谷外,就是这只蛊虫传的信。念及此处,林熙伸开手掌,让蛊虫落在上面,继而蛊虫飞舞,用口器写出一行字——未时三刻,巧倕氏令人去东山,携神物出东门。“嗡嗡嗡······”蛊虫写完字以后,又嗡嗡叫了两声,然后振翅高飞,出了神殿,不知所踪。林熙看完信息,脸色凝重,沉声道:“我们小看巧倕氏了······”林熙本来以为,白曾把神物送给巧倕氏,若巧倕氏知情,以眼下的情形,绝不敢轻举妄动,若巧倕氏不知情,更不会随意擅动。而今看来,巧倕氏的胆子,比想象的更大。此外,巧倕氏的行动,比林熙更快一步,若林熙明天再见他,别说夺回神物,黄花菜都凉了。吴幽楠也知道严重,但还是担心道:“这个消息可靠么······“林熙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这是小雨的蛊虫,应该无误······”对于邓小雨的手段,林熙已经深信不疑,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到了邓小雨身上,都不会觉得奇怪。唯一令他可疑的是,邓小雨远在西山牢狱,仍对并蒂垣的情况,了如指掌到如此地步,甚至还能给林熙传信,可见她留下的眼线,远比想象的还要多。更有甚者,她的那些眼线中,不乏有中高层,以及各方势力身边的人,否则不可能对巧倕氏,了解的如此准确。“小雨啊小雨,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林熙越来越觉得,看不透邓小雨了,仿佛小妖女身上,处处都是迷雾,即便沦为阶下囚,仍旧深不可测。最关键是,他对邓小雨的目的,谋划,以及这么做的理由,一无所知。这是林熙最抓狂,最憋屈的地方——他不像是在合作,反而更像打手,替邓小雨东奔西走,甚至是卖命。这个瞬间,林熙想到了很多,却没有一个有结果。“现在已经过了正午,距未时三刻不远了,你打算怎么做······”既然消息无误,下面应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行动了——除了行动,已经别无选择。吴幽楠的问题,让林熙犯了难,巧倕氏不是有苗,乃是伏羲的后裔,贵族中的贵族,从他手里抢夺神物,无异于虎口夺食。虎口夺食谈何易,一个不慎,露出了破绽,暴露了身份,肯定会后患无穷——林熙的帝使身份,对巧倕氏未必有用。林熙沉默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果断道:“没办法了,还是想个办法,浑水摸鱼吧······”林熙的这个办法,说不上多么高明,而且在此之前,他已经用过一次,再用一次,很可能会被怀疑。奈何时间紧迫,事态紧急,除此之外,已经想不出其他法子。吴幽楠深知林熙的无力,虽也知道风险巨大,但还是选择了默认,默默地支持林熙。未时三刻,醴湖。因为近段时间,并蒂垣接连发生大事,师垣、秋官、匠垣接连被杀,大巫觋攻伐有苗,修建的陵墓坍塌,内忧外患不断,只是巡逻的力量,再度加强了不少。几乎随处可见,巡逻的卫兵来往不断,还有自发组织的土著,加入到巡逻的队伍。醴湖附近的巷子里,乔装打扮后的林熙——吴幽楠的人皮面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巧倕氏的人过来。此时此时,他却皱起了眉头。绕着醴湖附近,有十数个卫兵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将醴湖列为禁地,有土著来取水,都被劝了回去。林熙虽想故技重施,等巧倕氏的人来了,制造混乱,夺走神物,但他只有一个人,人薄力微,做不到万军从中,取了上将首级后,任意来去。此外,那些卫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围着醴湖,寸步不离呢?难道那些卫兵,都是巧倕氏的人,专门防止少山捣乱?林熙虽有千般疑惑,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时间就快到了,巧倕氏的手下,很快会经过此地。这是最后的机会,绝不容他有失。至于那些卫兵,事后再追究也不迟。随着时间流逝,从醴湖东南方向,走过来一对人马。人有四五十人,马有二三十匹,跟那日工巧一样,都是去东山采矿的。跟工巧不同的是,工匠坊采的矿石,用于打造兵器,支援前方战争,巧倕氏采的矿,则是用于修造陵墓,两者互不相干。“唏律律······”驱车的奴隶手执马鞭,不时拍打马臀,马儿吃痛嘶鸣,但因为负重太多,始终速度缓慢。这支队伍的首领,是巧倕氏的心腹,名字叫做黑鸦,坐在一匹白马身上,走在队伍的中间,看起来威风凛凛。因为巧倕氏的关系,并蒂垣巡逻的卫兵,没有人不认识黑鸦,见到队伍过来,都会主动退避放行,可见巧倕氏的权威,已经是横行无忌。不时,队伍来到醴湖前,因为要绕湖前行,行进速度更加缓慢,来回巡逻的卫兵,也都退到了远处,让队伍有序通过。“机会来了······”苦等了许久的林熙,眼看着时机成熟,正准备冒险行动时,不料突然生出变故。“呼哨······”一声尖锐的呼哨,在醴湖上空炸响,撕裂长空。“唏律律······”因为这道哨声,整个队伍的马匹,突然不安的躁动起来,纷纷引项嘶鸣,脚下胡乱踩踏,任由奴隶如何鞭策,都安抚不住他们。与此同时,对面的曲巷当中,冲出十几个蒙面人,直奔黑鸦而去。为首的蒙面人手中,拿着一个特制竹哨,放在嘴边狠狠吹响,惊动温驯的马匹,像是发了狂似的。可以想象,本就狭小的醴湖岸边,突然发生了大乱,马匹胡乱踩踏,顶撞队伍,队伍慌乱不堪,躲避的躲避,落水的落水,是一副何等景象。“这是?惊马哨······”听见那个哨声,林熙猛然大惊,认出那是惊马哨。传说惊马哨这种东西,来自于北方游牧民族,本是用来驯养军马所用,只有马儿面对哨声不动,才能成为合格军马,跟随主人上战场杀敌。因为这种训练方式,让游牧民族所向披靡,令后世的中原王朝,吃尽了苦头,强大如大堂初期,都不得不臣服于他们,直到后来热武器兴起,游牧民族不再为患,惊马哨才终于消失。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也有惊马哨!队伍里的马匹,都是普通的脚力,怎经得住惊马哨,骚乱也不足为奇。关键在于,惊马哨响起以后,冲出的那些蒙面人,已经冲到黑鸦身边,他们趁着慌乱,把黑鸦拉下马来,一阵拳打脚踢,痛的黑鸦哀嚎不断,大声质问道:“你们好大胆子,究竟是谁······”“卫兵来了,快走······”就在这个时候,为首的蒙面人,看见醴湖外围的卫兵,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在向这边冲来,顿时脸色微变,大喝一声后,率先逃进了巷子里。其他黑衣人闻言,全都随之而去,等卫兵冲过来是,已经消失在巷子中。变故来得太突然,让林熙意想不到。他看见那些蒙面人,冲向黑鸦的时候,已然意识到不好,想冲出去阻止,但场面太骚乱,卫兵开始反应,令他有所顾忌,担心暴露身份,所以慢了一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蒙面人,把黑鸦拉下马来,拳打脚踢后一哄而散。“该死!该死!又被抢先一步······”这个时候,他已经目眦欲裂。若林熙所料不错,那些蒙面人的出现,和刚才发生的变故,绝不会是偶然发生,怕是趁着刚才骚乱,其真正的目的,也是为了抢夺神物。也就是说,圣物已经被抢走了。最为关键是,蒙面人的计策,又跟林熙不谋而合,同样在这个时间,同样在这个地点,用得同样的办法。难道又是少祀官?林熙还想到某种可能,脸色更加阴沉难看——白曾已经知道,林熙善于乱中取胜,若是让他觉得,这次也是林熙所为,等于是嫁祸于人。以巧倕氏的身份,岂能轻易放过林熙!这招栽赃嫁祸之计,既可以夺走神物,又能免除后顾之忧,嫁祸到林熙身上,当真是绝好的算计。林熙在这个瞬间,突然觉得头皮炸裂,怎么每到关键时候,总有人出来搅局,害得他功亏一篑,还引来了更多麻烦。他已然自顾不暇,在再添一笔乱子,无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