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霜飞絮,满天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半空中飘落……
坐落在林外山前的屋舍,被满天的雪絮裹狭住,雪,越下越大,道路被雪幕遮挡,前方的路已然看不清了…… 才稍稍停歇两日的雪,才过来一夜,又飘飘洒洒下个不停。 空气也愈发的寒冷,刺骨的寒冷,跟无孔不入的针扎似的,刮蹭着脆弱的皮骨…… 两个黑色的人影,快速地从无人的村道中穿过。 走在前头的那人,衣着单薄,身形高大壮硕。 而跟在后边的,披着黑色的外袍,身上也穿得严严实实,边往前走,还边打着哆嗦,似乎冷得厉害。 “咚咚——” “咚咚咚——” 有序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花家院子里,正蹲在井边洗被子的姐弟两人,皆是一愣。 花晓看了眼对边坐着的花离,花离也眨着有些发懵眼睛,看了回来。 大清早的,谁会来敲花家的院门…… 花晓甩了甩沾湿了的冰冷的手指,站了起身,又拍了拍身上堆积的碎雪,小跑着过去,拉开了院门。 “嘎呀——” 陈旧的院门,因为堆积的雪过多,没及时清扫,拉开得有些吃力。 “你们是谁?”花晓躲在门框后,探出半脑袋,警惕地看着堵在院门口外的两人。 “我们找你姐姐花时。”
谢明池看着躲在门框后的小丫头,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花晓用了点劲,仰起头,朝着开口说话的那人看了过去,觉得有些眼熟。 “你们等等,我去喊她。”
李氏还在屋里,小姑娘不敢随便放外人进来。 昨天晚上闹的那些事,现在于波未消,她怕一不小心又惹奶生气,遭殃的还是二哥…… “咚!”
面前的院门又一下子被关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谢明池和何江吃了个闭门羹,何江搓着冰冷的手,跺了跺脚,听见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还愣了一下。 何江扭过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明池。 谢明池的面上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那表情到好像在发呆似的…… 院子里,花晓小跑着进了堂屋,敲响里堂屋门口最近的那房门。 “砰砰——” “花时,你别睡了,快起来,有人找你。”
花晓朝着紧闭的房门内,低喊了一声。 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一点也不敢扬高…… 房屋里正在安抚小白狗,给小白狗喂泉水的花时,听到敲门声,走过来拉开门。 “谁找我?”
她顺口问了一句。 花时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朝着院子走去,边走边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自己去看吧。”
今天的雪下得太大了,她冷得一直在发抖,但是奶一大早就让他们把那张厚实的被子给洗了。 二哥在屋里睡觉,昨天晚上开始,额头就有些发热,人也迷迷糊糊的,一直醒不过来。 她被昨天的李氏吓着了,不敢反抗,拉着花离,硬是盯着飘扬的大雪,蹲坐在井边,一桶水一桶水地打上来,就着都冻成了冰块的水,艰难地洗着被子…… 花晓现在一点精神气也没有,被冻得人都要失去知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想赶快过去把被子给洗干净了…… 花时没看出花晓的不对劲,听见有人找自己,立马便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前天谢明池告诉过她,何江会回村,他到时候会来找自己…… 花时转身拿起木桌上放着的竹篮子,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 等她看清雪幕中的院子里,蹲在井边,就着冻得发紫的小手,正搓洗着被子的花晓和花离时。 花时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口闷气。 “花晓,你们两个是不是傻了,那么冷的天,雪也下得那么大,你们就傻乎乎地冒着大雪洗那个破被子!”
花时朝着院门走去的脚步一顿,转而朝着蹲在井边的两人走了过去。 花晓依旧闷着头,用手搓洗着被子。 倒是听着花时声音的花离,有些傻愣愣得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花时走近了,才看清花离那有些黑红的小脸,裂开了好几道口子,那一道道小口子,往外冒着丝丝的血迹。 这显然是被冻得干裂开的伤口,有些黑黄的小脸,好几块地方,起了些白色的皮,嘴唇也有些干裂,双目无神的。 花时心口一窒。 “行了!别洗了,快回屋去,看你们的手,都裂开了……” 花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注意到,两人被冻得红紫的小手上,好几处被扯裂开的伤口。 她看着有些窒气…… 这样冷的天,露在外边的手和脚上的皮肤,很脆弱,冻得僵硬麻木了的时候,就算是皮肉撕裂开了,出血了,也一点知觉也没有…… 这俩傻孩子,真的虎愣,冰天雪地的,让他们洗被子就洗,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花离眨了眨眼,轰隆隆阵阵耳鸣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花时的声音才传进来,让他听清楚。 半大的小子,下意识错开视线,看向对边的花晓。 花晓依旧低着头,一双冻得红肿的手,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不停地搓洗着木盆里的被子。 花离看了一眼,默默也垂下了视线,蹲了回去。 花晓不走,那他也不走……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帮奶洗被子,奶掐死了他的狗,他恨死她了,怎么可能愿意帮她洗被子…… 但是二哥好像病了,他们不能再给二哥添麻烦了…… 花时见自己的话,完全被两人当成了耳旁风,有些气噎。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缓了下来,说道,“我知道是奶让你们洗的,你们是真愣,洗就算了,还傻乎乎的一点点搓,那被子那么大,怎么洗得干净,随便放水里弄湿了,再拿起来不就好了,还傻傻的搓,手搓烂了也洗不干净。”
她的话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听进去,花时又走上前两步,将埋着头背对着她的花晓,一把拉了起来。 出乎她的意料,小丫头很轻,她轻轻一扯,就将人拉了起来。 “呜……” 被拉着站起身的花晓,迟钝了一秒,突然抱着她的要,失声哭了出来。 “呜……” 闷闷的哭声,从花时的怀里传了出来。 花时的腰身突然被小丫头一把锢住,愣了一下,紧接着抬起手,动作轻柔的,扶了扶她的脑袋。 只是这一下的举动,让本就情绪在崩溃边缘的花晓,更是一下也憋不住了。 “呜呜……” 情绪崩溃的小丫头,试图将哭声掩藏在她的怀里,一下一下,闷声闷气地传了出来。 从今日天还灰蒙蒙时开始,花晓发觉二哥昏睡不醒,头脑发热,她正束手无策,就被奶迎面扔来的脏被子,堵住了情绪。 她一直忍着,带着花离,默默地搓洗着被子…… 从昨天开始,他们便一点东西也没吃过,她的肚子很饿…很饿,手也很冷、脚也好冷…… 即便是习惯了这样无知无觉的苦日子,但她还是在花时说的那一番话的时候,便忍不住了。 对啊,怎么那么傻,除了听奶的话外,她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花时任由小丫头抱着自己,埋头在她怀里闷声哭泣。 不止是花遇瘦,花家的这几个孩子都很瘦,皮包骨,抬手碰到的地方,全身瘦硬的骨头…… 花时能感受到小丫头躲在她怀里,哭得发颤的肩膀,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 上一次埋头在她怀里哭泣的还是……花离。 花时抬眼看向对边站着的花离。 花离似乎被冷风冻傻了,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双目无神地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花晓哭。 花时一直在安静地等着小丫头情绪稳定下来,直到那呜咽的哭声,停了下来。 她才低声开口,“…被子就别洗了,你们两个都回屋避避雪,都冻成什么样了。”
她的话音很轻,哭得狠了,脑袋都有些昏沉的花晓,听得有些不真切。 那声音就好像在云里飘忽的一样,又轻又柔…… 她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哭了出来后,心情好了不少。 花晓松开抱着花时的手,用手背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低着头,似乎是不好意思抬头看她。 “那、被子怎么办?还没洗干净……” 小丫头的哭声还带着些哑意和鼻音,她能明显地听出她话音里藏着的畏惧。 对李氏的畏怯和恐惧…… “没事,我来处理就好。”
花时拍了拍她瘦小的肩头,安慰道。 将两个弟妹哄进了屋,花时站在大雪飘扬的雪幕里,看着木盆里沾湿的被子,那才那么一会儿,上面就积满了细细雪。 半响,她听见自己轻叹处的一口气…… “嘎呀——” 关上的院门,又被人从里边拉了开来。 这次开门的是花时。 一直定定站在院门前的谢明池,看清冒着风雪开门的人后,一直绷着的脸色,立马变了变。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屋里不方便请你们进去,我们就在门口说好了。”
花时往门框外走了两步,自己走到外边,又伸手把身后的院门重新轻带上。 她现在做的事,需要保密,所以绝对不能让李氏知道…… 在花时往外走了这两步时,谢明池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站到门框外的雪地里,才停住步子。 花时看着窄小的门框,也不好意思招手让两人站进来些,只得快些把事情说清楚了,好让人回去…… …